牧遥会所位于江山国际酒店顶层，进了专用的全玻璃观光电梯柱，一种离开地球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家法式餐厅是江一墨母亲生前投资的，以母亲的名字命名。

“江总，唐小姐，晚上好，欢迎光临！”他们被身穿精致制服的侍应生引进餐厅。

入座后，唐雪姗发出一声惊叹。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江海市的繁华景象，浪漫瑰丽的海湾景致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这里处处都洋溢着艺术的光彩，处处点缀着美的细节，会所的天花板上有200多幅油画，坐在沙发上一仰头，刚好可以欣赏。

唐雪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灿烂，“这些画都是江阿姨收藏的吗？”

江一墨平静的面容似乎起一丝波澜，“是的，这里凝聚着妈妈对艺术和美的全部追求。”

她说了一句幽默风趣的话，“你这个地方好，往这里一坐，就可以治颈椎病啊。”

桌子上铺满了浪漫的玫瑰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餐巾上绣着她的名字，还有手写的感谢函，摆成很好看的样子。接下来的面包、咖啡、餐盘上，就连矿泉水都有她的名字。

“我们干一杯。”她端起红酒杯，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感觉到红酒和花香混合气味。

江一墨举起酒杯迎了上去，叮的一声，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轻轻碰到一起。

唐雪姗把刀叉伸到香煎鹅肝，随后又尝了法式松饼和焗田螺，每吃一口，她都念叨一句，“好吃。”

看他一直都在吃素菜，唐雪姗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怎么不吃肉？”

“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吃牛排吧，好好吃。”她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他的盘子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盯了一会叉子上的牛排才放到嘴里。

他感觉好像在吃动物的尸体，嚼着嚼着就觉得恶心。

“好吃吧……”她突然闭上了嘴巴，江一墨的样子明显不对劲，他的脸色眨眼间变得煞白，冷汗都冒出来了，紧接着，他捂住嘴，站起身向洗手间跑去。

唐雪姗赶紧跟了上去，怔怔地望着在洗手盆呕吐不止的江一墨，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满脸担忧，“一墨，没事吧？怎么了？”

吐完后，江一墨大口喘着粗气，“吃不了肉。”

有朦胧的水雾淹没了眼眶，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不吃肉，害你那么难受。”

他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显得颇为憔悴，“没事。”

江一墨因为目睹了母亲的车祸现场，留下了心里阴影，从那以后他一吃肉就会反胃。

他把洗手盆冲洗干净，又反复漱口，用纸巾擦了擦嘴方才走回座位，他调整呼吸，肩膀不停地上下耸动。

回到家里，唐雪姗煮了一碗紫米黑米荞麦粥，端到房间。

江一墨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他吃过粥，爬上床，“我先睡了。”

“还反胃吗？”唐雪姗鼻子有些酸，抱着他蹭了蹭。

“好多了。”他用一只胳膊环绕着她的肩，空着的那只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散发出甜甜的香味。

江一墨睡得不好，回忆像梦魇般将他包围，他无力逃脱，无法呼吸。

绿灯亮起，他牵着母亲的手走进斑马线，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突然发狠地开足马力向前冲。

他大脑一片空白，等意识到有危险靠近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股力量把他狠狠推开了，他就好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坐到一边。

随着巨大的撞击声，黑色商务车直直撞上了母亲的身体，她如同人体模型一般，被车狠狠撞出去好几米。

他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慢镜头般的景象。

他咬牙忍着疼痛挪到母亲的旁边，只见母亲满身都是血，脸上、手臂上布满深深浅浅的伤口，腿部变得血肉模糊，丝丝白骨露出来，腹部更是流血不止。

他一只手按住母亲腹部不断流血的伤口，可血依旧像涌泉一样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渗涌而出。

他嘶声力竭地呼唤着，“妈妈，你醒醒，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你了……”

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他。

一声惊雷炸起，天空凶猛得像一头野兽，墨色的天空被铅灰色的云层包围，倾盆大雨不停地洗刷着天地之间的空隙。

周围传来鸣笛声，还有人们的惊呼声，周围嘈杂的一切，他都置若罔闻，只是一遍遍喊着母亲。

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雨水冲刷着母亲身上的鲜血。

母亲在不断的呼唤声中渐渐醒来，虚弱地挤出一个微笑，他把母亲沾了血的发丝拨到一边，擦拭着她嘴角流出鲜血，“妈妈，坚持住，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母亲艰难地抬手摸着他的脸，“墨墨……”

他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颤抖着，“妈妈，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母亲的呼吸变得急促，“家里保险柜密码是你的生日，还有银行卡的密码也是你的生日……”

“妈妈，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他痛苦地摇摇头。

母亲越来越虚弱，嘴唇渐渐失去了血色，“答应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他艰难地点点头，哽咽道，“妈妈，我答应你。”

“妈妈最喜欢看墨墨笑了……”

他紧紧抱着母亲不断抽搐的身体，那些眼泪源源不断地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母亲的脸上，血被泪水冲开来，变得不再黏稠。

晨光微熹，暗灰色的光线穿过厚厚的窗帘，给屋内的家具描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唐雪姗推门缓步进来，走到床头，打量着床上的人，他好像睡得不太安稳，一会抿嘴一会咬唇。

“妈妈……”床上的人被梦魇困住，慌乱地拼命摇头，似乎遭遇了十分痛苦的事。

“一墨……一墨……”唐雪姗不忍看他难受，伸手轻拍他的脸颊，“醒醒，一墨……”

“妈妈。”江一墨腾地坐起身，眼睛惊恐地盯着前方。

唐雪姗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担心，“怎么了？”

江一墨的样子显得很疲惫，他揉了揉眉心，手掌撑着额头上，低声说，“昨晚老是做梦，睡不得不好。”

“梦到什么了？”

“梦到小时候，跟电影回放一样，一个片段跳到另一个片段，零零碎碎的，都是关于妈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唐雪姗听到提起他母亲，心触动了一下，把江一墨的头抬起来，放在她的腿上。

唐雪姗低头看着他，柔声道，“一墨，是不是想妈妈了？”

“嗯。”他双手搂住她的腰，头在她的怀里蹭了蹭，跟妈妈的怀抱一样温暖。

他的童年，他残缺的家庭，他内心所有的阴暗和光明，不会再有人像她那样了解他。

她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可以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难过的时候毫无顾忌地抱着她大哭一场。每次在她的怀抱里，他都会觉得世界在一瞬间格外安静。

唐雪姗望着像个小孩一样窝在她怀里江一墨，心疼极了，顺了顺他的后背，揉揉他一头乌黑细软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