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声势浩大的暴雨,淹没了整个城市。
江一墨坐在房间的落地穿窗,脸靠着雨水纵横的玻璃,目光知道溃散在什么地方。
他一直努力回避的那些回忆,突然间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这些回忆如同洪水猛兽,毫不留情地把他吞没。就像有一条时光的路口被打开,他瞬间跌入了回忆的漩涡里……头疼得厉害。
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伤痛,但他却无法从过去痛苦的回忆走出来。
虽然离事发过去了好几年,母亲车祸身亡的现场,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深处,犹如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他记忆力惊人,导致这些画面他从未忘记过,想忘也忘不了。
发病开始变得突如其来,所以他每次的平和都隐隐带着不安的预感。突然加速的心跳发出预告,升腾而起的绝望感从胸口贯穿大脑,逼着他对抗着全世界汹涌而来的恶意。
胸疼、头疼开始侵袭着他,他拿着头去撞墙……痛,让人浑身激灵的痛,这种却好像能让他从内心的痛苦中转移出来。
大年初一这天,到处洋溢着浓浓的喜庆,这天对江一墨来说是灰色的。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郊区公墓的山脚下,江一墨捧着一大束康乃馨,从后备厢拿出上坟用的东西,踏上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墓园走。
冬日的天空就像为了迎合这个墓地而染上哀伤的颜色,寒凉细雨,密密绵绵,他的衣衫微湿。
阵阵微风吹起几片落叶,墓园显得凄凉而寂寞。林立的墓碑,树木吸足土地中的阴气,枝叶格外繁茂,芳草萋萋,这里的环境肃穆、安静。
耳畔的风,简直就像死者们的窃窃私语。
他站定在大理石墓碑前,那带着忧伤的目光有些低垂,全身上下笼罩着肃穆的气息。
墓碑上刻着“慈母江牧遥之墓”,旁边有张黑白照片,照片很清晰,是位极为优雅的女子,正对镜头微笑。
他注视着母亲的照片,闭上眼睛,眼眶里面的液体也因为闭眼流了出来。
江一墨蹲下来,一根根把杂草拔去,用打火机点燃香烛纸钱,摆放好糕点,又开了一瓶红酒,斟满墓前的三个杯子。然后他自己对着酒瓶喝了一口,看着那些元宝锡纸烧成灰烬。
时间隔得久了,宋江找了很久才找到江牧遥的墓地,已经有人先来一步。
江一墨斜靠着墓碑半趴在那,头埋在胳膊上像是睡着了。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墓前放着一束康乃馨,还有一个空酒瓶。
宋江看他的背影毫无生气,像个幽灵一样。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想要活下去的激情,就像一株植物一样,便幽幽叹了一口气。
江一墨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来头来,双眼有一瞬间空洞无物。
“墨墨……”宋江的语气略带惊喜,只从江牧遥去世后,江一墨就不肯见他了。
江一墨似乎醒了过来,微微地抬了抬头,眼睛里的大雾在初春时节显得更加浓,白茫茫的一大片。
宋江走了过去,把香水百合轻轻放在墓前,那是江牧遥生前喜欢的花。
几只乌鸦哀叫着从天空飞过,落下黑乎乎的影子,使这墓园增添了几分悲凉。
“你来干嘛?”江一墨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来看你妈妈。”宋江的语气略带伤感。
“你不配,我妈是怎么死的,你最清楚。”江一墨语气听起来像含了一根刺,眼眸中充满了浓浓的恨意。
宋江心里一阵难过,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保护不了他们母子,他眼眶湿润了,“儿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都是我的错,是爸爸没用。”
江一墨不想搭理他,他恨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恨不得让他去死!恨一个人,其实是一件辛苦的事,因为恨,所以一直记得记恨的理由,记得别人对你的伤害,每回忆一次,就是对自己的凌迟。
宋江眼里泛起愧疚之意,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儿子,“墨墨,给你一点零用钱,密码是你生日。”
江一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怨恨,面色阴沉得可怕,却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张银行卡。意气用事并不能解决问题,他需要钱,有了钱他可以办很多事情。他想报复害死他母亲的人,他想变强大,操控一切。
宋江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想要什么?只有我能做到的,我都会满足你。”
江一墨冷哼一声,他转过身冷冷地道,“我想要你去死,还有那个的恶毒女人。”
这时的江一墨,眼里只有仇恨,他只是一心想将那些害死母亲的凶手拖下痛苦黑暗的地狱,让他们去给母亲忏悔。
唐雪姗去日本后,已经有五年没有来拜祭江牧遥了。
此时天色已暗,摇曳的烛光微微照耀着一簇簇摆在地上的鲜花。
不久之前有人来过,是不是江一墨来过了?她的脑海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她似乎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身影,就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她心上的堤防,思念像洪水般汹涌而出,淹得她快要窒息。
她追上去的时候,青石板路有些滑,她一路趔趄了好几次,一直跑到桥的尽头。她才停下来,喘粗气四处张望了许久,终于耗尽所有力气,沮丧地坐在石椅。
不知不觉已经又是春节,她跟江一墨分手已经五年了。
昨天梦见江一墨,在梦里她还是喜欢他,她想拥抱他,却一下子醒过来,满满的遗憾和不甘。
她抬头望着天空,看到落日在瞬间朝着地平线沉下去,她内心的惆怅也跟着扩散在天光泯灭的黄昏里。
天很快黑了下来,夜幕笼起了整个视野,她则渐渐被拖回了理智的世界。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坐得全身发凉,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往下山的方向走。
唐雪姗临睡前,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暖暖的光亮洒满整个房间。
窗户外有只猫一直在叫,让人愈发觉得伤感,她感觉像被活埋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从抽屉取出原木色的素描本,她以绘画的方式表达对江一墨的思念,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的肖像画,画了十多本。已经有五年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
那些又酸又胀的情绪堆在眼眶的边缘,悄无声息冒出来的眼泪啪嗒啪嗒地从脸上滑落,滴落在画纸上晕染开来,她将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
她闭上双眼,清楚地“看见”了江一墨温柔的微笑。但至于他站在究竟在何方,脸上挂着一副怎样的表情,她只能凭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