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空气迅速降温,天空很阴沉,黑压压的一片,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唐爷爷在家突发性心肌梗塞,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送到医院重症病房抢救。
唐雪姗根本不知道爷爷病得有多重,他那么疼她,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爷爷一定是身体不适很久了,他不希望她担心,所以他一直撑着,直到快不行了才到医院。
唐雪姗到达icu病房门口,整个走廊都是一个女人的痛哭声,走廊里挤满了人,哭的是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很惨很惨。有人在议论这个女人,说她老公中年时白血病去世,现在儿子又白血病去世。整整哭了一天一夜,从流泪不止到眼泪哭干,现在只有哭声,没有了眼泪。
在那一刻,唐雪姗的身体里,像刮过了突如其来的飓风,因为恐惧,她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颤抖。
唐雪姗一脸悲伤地眨了眨眼,似乎在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唐雪姗始终守在这里,作为患者的家属,在爷爷接受手术的时候,没有吃一口饭,心一直悬着,就这么一直,一直等着。
唐家人在icu门前守了一整夜,病房的每一次开门,医护人员的每一次喊号,心都震得一甩一甩的。一会儿就走了一个生命,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垂危病人。家属在外面聊天,讲自家病人的病情,车祸的,自杀的,工地受伤的,脑出血的......
抢救了一个晚上,在凌晨十二点,唐爷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盖着一张白布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唐奶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哀嚎着趴在病床边,“老头子,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先走?”
黄韦婧抱着儿子微微颤抖的肩膀,隐隐发出微弱的抽泣声。
唐雪姗抱着爷爷冰冷的身体,那冰冷几乎连她的心都冻结了,她抱着爷爷狂哭,“爷爷,你在睡觉吗?你睁开眼睛啊,爷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疼爱她的爷爷永远不能回答她了,她恐惧而绝望地嚎啕大哭,一直哭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永远无法预料下一秒发生什么。唐雪姗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她最爱的爷爷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给她留下。
江一墨得知唐爷爷去世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外地出差,他第一时间包了一台直升飞机赶回来,直升机落在医院的顶楼天台。
医院特有的味道劈头盖脸地涌来,消毒药水、氧气管、蒸馏水.....江一墨想起了母亲去世的时候。
唐雪姗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的太平间,在门口坐了下来,她想离爷爷更近些。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夜雨将至的前兆,一道闪电扯破夜空,闪电照得唐雪姗的脸森白。
医院这个地方,全是悲伤碎了满地的人。她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整个人都沉在了无边的海底。
最后她哭累了,昏昏沉沉地靠在墙壁缩成了一团。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件沉甸甸的外套落在她的肩上,睁开眼看到了江一墨,便一把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不要哭了,你哭了爷爷就不能去天堂了。”江一墨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心却抽痛到无法呼吸,她的泪水浸湿了他整个肩膀。
“一墨,我再也没有爷爷了……”她的心竟在他紧紧的拥抱中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轻拍着她的背努力安抚道,“我不认为爷爷不在了,他只是去了别的地方,一个高于我们所存在的世界,那个地方叫天国。”
江一墨搂着她像雕塑一样静静坐着,他可以看得出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唐雪姗永远都有着笑容灿烂的脸,几乎没有悲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都快忘了她那张悲伤的脸。
江一墨割腕自杀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医生说这孩子晚到医院几个小时,就救不回来了。他依稀记得唐雪姗在医院大声哭着,他在昏睡里也可以感觉到她的伤心。
殡仪馆外雨越下越大,雷声,雨声,哭声,在这悲凉的天气里,连空气瞬间冰冷了。似乎天气都在为死去的人哀悼,整个气氛都十分地阴沉,让人十分的悲伤。
唐爷爷的追悼会在殡仪馆千秋堂举行,下午两点钟追悼会开始,哀乐在大厅里回荡。
亲友陆陆续续前来吊唁,来来回回哭声不止。
现场气氛沉重,布满了花圈,白菊花一堆一堆地散布在每一个角落。
唐雪姗第一次体会生死离别撕心裂肺的痛,她披着白色的孝服强忍着泪水,脸色却比纸还白,眼底尽是深不见底的沉痛。
下雨天气温下降,唐雪姗穿得很单薄,江一墨脱下黑色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江一墨心底里某个地方被揉碎了。
唐雪姗一面要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一面还要照顾伤心失意的奶奶。
杨夏莉和李欣汝手里各拿着一枝白菊花,轻轻放在灵桌上,对着遗像磕了三个响头。
杨夏莉双眼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猛地抱过好友,拍着她的背说,“雪姗,我的肩膀借你靠,哭完以后要坚强。”
李欣汝鼻子一酸,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劝解的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
追悼会后,爷爷化成了一捧灰,带走了天空的颜色。只从爷爷走后,唐雪姗的天空再也没有颜色,心情一直是灰的。
爷爷故去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他的音容笑貌萦绕在她的面前,每每让她夜不能寐。
唐雪姗的视线看向佛坛,那里放着爷爷的黑白照片,爷爷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她再也看不到爷爷的身影和慈祥的笑容了。
她在佛坛前上完香,双手合十拜了三下。
走到房间门口,江一墨脚步顿了顿,没有继续前行。他盯着白色的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口踌躇了许久,终于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很安静,中央的大床上,一个瘦弱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熟睡。
江一墨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床边,伸手摸摸唐雪姗柔软的头发,却在下一秒愣住了,他的掌心里是一大片湿润的冰凉,
“糖果。”江一墨的心忍不住下沉,伸手扳过她的身子,果然看到她白皙的脸上满满都是泪痕。
“呜呜呜,一墨。”唐雪姗一个人无声无息哭了好久,此刻看到江一墨,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猛地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爷爷再也回不来了,我好想他……”
江一墨双手搂着她的身体,只感觉她的身子不停颤抖,他的心脏像被水草紧紧地环绕,疼得无法呼吸。
江一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人死后的头七天是回魂夜,死去的人会回到人间的家里,去看亲人最后一眼,所以爷爷今天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唐雪姗抬头看着他。
江一墨伸出手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朝她笑了笑,“真的。”
悲痛绵绵不绝在房间里蔓延开来,不管过了多久,唐雪姗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她最爱的爷爷就这么走了……
唐雪姗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眼睛肿得像个一个桃子,挺直的鼻子哭得有些微微发红。
今天刚好是爷爷的头七,唐雪姗在爷爷的房间里为他守夜。江一墨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默默陪着她。
爷爷的卧室里只有床头柜那盏台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唐雪姗突然蹲下身来,抱住膝盖,把下巴放到屈起来的膝盖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坐在无边寂静又黑暗的世界里。
江一墨蹲下来望着她,用特别温柔的声音说,“糖果,你睡一会吧。”
“我不能睡,我怕爷爷回来,我看不到他。”唐雪姗抬眼望着他,双眸里带着彷徨无助,还有着深深的疲惫和哀伤。
江一墨忽然特别心疼,这个阳光的女孩,突然变得这么可怜。
唐雪姗埋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哭着说,“我好想爷爷,怎么办?”
“糖果。”江一墨的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难过,在她耳边低低地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唐雪姗小声地哭了出来,就这么默默地抱着他。
江一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一墨,你帮我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等下爷爷回来了,我才能看清楚他。我想知道他那边过得过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爷爷老是吃素菜,他肯定又瘦了。”唐雪姗声音哽咽道,鼻子哭得有些发红。
江一墨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站起身来,“好,我这就把灯打开。”
很多年以后,当唐雪姗回想起这段往事,也依旧感谢那年寒冷的冬天,有一个温暖的他守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