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帅对陈红岫房里的人一向宽容,用点儿巧劲拨开小丫头,口中道:“姨太太睡下了,老子就不能来了?”
小丫头被他拨开,就顺势退了下去。
里屋寝房,陈红岫已洗了脚,散着头发靠在床头看书。
她小时候家里穷,别说念书了,饭都吃不饱。后来进了展家,先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
老太太喜欢聪明伶俐的丫头,也喜欢调教聪明伶俐的丫头,她侥幸入了老太太的眼,这才识字。
后来,老太太把她给了展大帅,她便在展大帅的书房伺候。在前院,她看的书更多了。
如今新思潮盛行,有些新的观念与学说她并不赞同,但她还是努力去了解。
展大帅最喜欢她的,也最恰恰是这一点——旺盛的好奇心,旺盛的学习欲,旺盛的生命力。
这是陆氏欠缺的。
陆氏是刻板的,死气沉沉的,她拒绝一切新的事物。
展大帅喜欢的鲜活与肆意,在陆氏身上,是不可能见到的。
陈红岫不够肆意,但她是鲜活的。
展大帅在床边坐下,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陈红岫合上书,让他看了一眼封皮。
展大帅大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陈红岫的脚,拢在怀里暖着。
自那年落胎之后,陈红岫就落下了病根,到了冬日,手脚就一片冰凉,难以热乎起来。
展大帅是好心,但他刚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霜雪寒气,反倒是凉了陈红岫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脚。
陈红岫轻轻踹了他一脚:“冷。”
展大帅呵呵一笑,将她的塞回被子,被角掖好,他的手压在被子上。
陈红岫垂着眼,轻叹一声:“真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展大帅有些心酸:“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这是哪里话?若是没有老太太,没有你,我现在说不定还在为一日三餐发愁。”说着,她自嘲一笑,“人呐,总是得寸进尺。”
若是在寻常人家,一家子的生计就够叫人头疼的了。就算是路边的一朵花,都未必有闲心去欣赏呢。
且,她说的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指大帅府外,而是凤关城外更广袤的地方,甚至是国外。
若她不是展大帅的姨太太,而是展家的千金,说不定能去留洋。
展大帅不知她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我准你得寸得尺。”展大帅顺着她的话说道。
陈红岫摇摇头:“少帅与沈司长的千金定亲,你却禁了夫人的足,夺了她的管家权。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非议?”
展大帅今晚非常有倾诉欲,但陆氏做的那些事,也实在是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冷笑一声:“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怎么说!”
陈红岫微微挑眉,大致明白了。
老太太去后,陆氏行事越发没有章法。
少帅不是长在她身边,母子情分淡薄,陆氏偏宠小儿子,又无法动摇少帅的地位,只得迂回。
少帅接连死了五个未婚妻,这其中怕是有蹊跷。沈司长的千金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不必少帅克她,她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
夫人一心想坑少帅,却忘了少帅不仅仅是她的儿子。大帅震怒,也就不稀奇了。
只能说,夫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愚蠢。
“听说,沈司长的千金身体欠安,咱们收拾一些药材送去吧。”陈红岫建议道。
“你看着办。”展大帅摆摆手,吩咐候在外间的丫鬟给他打水洗脚。
陈红岫惊讶道:“你歇在这儿?”
她落胎之后身子就不太爽利,已经很久没有陪寝了。
“不然呢?”展大帅挑眉。
“哦。”陈红岫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展大帅进了被窝,伸手一捞,就把陈红岫扣在怀里了。
他身上热烘烘的,陈红岫毫不犹豫地把脚贴在他腿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展大帅把她那边的被角掖严实了,嗅着她发间浅淡的香味,也闭上了眼睛。
正房里,陆氏孤枕冷衾,辗转难眠。
翌日一早,陈红岫就收拾了一车药材,又去展大帅的私库里拿了两样名贵的,一起送去了赵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