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在字里行间传达的意思非常明确,连野孩子的身份他都不愿意说,更不用说他自己了。
按阿叔的说法,他是谁,根本不重要。
可是蒲丛舒从中听出了另一层含义!
他说了,简魔衣违背了与天道的约定,所以杀他没商量!
那是不是童圣人与天道的交易,也是无法被逆转的?也就是说,他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叔突然道。
“呵呵。”蒲丛舒不置可否,心里却不以为然。你再厉害,难道还会读心不成?
“我连简魔衣的事儿都知道,何况你们口中的童圣人了?你可能不知道,当初他给你交待遗言时,我就在他身边。现在,你还怀疑我的猜测么?”阿叔道。
蒲丛舒微微一笑,并不回应。有了简魔衣这种恐怖存在打底,你说什么,我都无力质疑,所以当然相信你当时在场,但是我还是不相信你猜得到我在想什么。
阿叔也不介意,笑道:“好吧,就当我猜不到吧,不过有些事,我得说说。对,如你所愿,是关于童圣人的。”
“童圣人和简魔衣不一样,很多天地规则,在他身上不适用。所以我随口说那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至于圣人到底死没死,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算不算是他转世,我也没把握。所以你三番两次问我,不是我不想给你答案,而是无法给你答案。”
“我确实是一个你完全无法想象的存在。论地位,虽不及圣人,但是比三漏渊的那几位,说一句不遑多让,应该没问题。所以我知道很多秘密,知道自己在干嘛,更知道童圣人想干嘛。”
“有一点我必须说明,圣人这个称号,并非始于你们凡界,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世人眼中的圣人了。”
“何谓圣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谓之圣!他的不可为,则远超你想象。平心而论,我做不到他这么洒脱和无私,所以我对他的敬畏和崇拜,更甚于你。如果你够幸运,能够活到见证事实真相的那一天,就会明白我今天所言,绝无半分夸张之意。”
“他既然是圣人,又岂会生出借机躲开阮姑娘的念头?当初那番话,真的发自他的内心。他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辜负任何人……他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他这一生,真的是一言难尽。说句你不爱听的,也许死亡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幸事……”
“我不敢说比起苍生来,他更在乎感情,但是说一句不分彼此,是真的不过分。他可以为亲人、友人、爱人死,也可以为苍生亡。”
“这就是他的性格,这就是我愿意穷我一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他心愿的根本原因……”
蒲丛舒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除了对童圣人的仰慕更进一层外,对于阿叔的敬佩,亦在递增。
原来您真的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这是蒲丛舒隐藏在内心深处最大的一个秘密。
他一直认为,童圣人的陨落是故意为之,但是他从来不认为圣人会因此而陨落!
创造过如此奇迹的童圣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尤其是童圣人最后叮嘱他时,明确说了完全可以避免这种结局的情况下。
他明明就在暗示我,这场感情,根本就是一场闹剧,现在终于醒了,又不忍如此残酷地拒绝阮湘玲的爱意,那好,干脆就借机逃遁算了。
蒲丛舒之所以如此笃定,完全是因为童师玄其实根本没必要提什么阿芙的。您本身就在创造着一项前无古人的伟大奇迹,儿女私情的羁绊,说难听点,撑死了不过是伟人光辉人性的点缀,完全没有必要在走之前刻意提及。
不得不说,蒲丛舒的这番推测,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见证过童师玄和阮湘玲的爱情,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彼此珍惜的。
但是醒了之后的童师玄,真的还爱阮湘玲吗?
人们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爱情的奇妙和不可理喻,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已经站在凡界巅峰的蒲丛舒,太明白门当户对的道理了。
一个能和三漏渊那些臻道镜巅峰平起平坐,甚至搞不好还在那帮神之上的存在,蒲丛舒根本无法想象,童圣人到底存在了多少岁月,经历了多少人生,又岂是阮湘玲这样一个区区凡界修士可以比拟的?
哪怕是蒲丛舒自己,他可能会爱上一个炼气期的女修,但是绝对不会沉溺其间。
因为他太清楚,任你如何热爱这个女修,最后几乎可以肯定会以悲剧收场。
不说其他,你蒲丛舒凭什么能保证她能和你长相厮守?也许她连筑基期都过不了,匆匆数百年就没了,剩下的日子,自己怎么办?
殉情吗?痛苦终生吗?抑或最终有一天,还是忘了她了?
那现在再看看阮湘玲和童师玄的差距,横亘在他们面前的艰难险阻,不知超过蒲丛舒这种假设几何!
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天人永隔,既然永别是迟早的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算了。
这种推测,其实还算是蒲丛舒崇拜童师玄而刻意美化后的结果。真实的修真界,往往比这种推测残酷得多。
法侣财地本来就缺一不可,永生之路必须寸土必争,情感纠葛往往是一种负面情绪,其最大价值不过是作为红尘磨砺的一种辅助手段。
所谓道法自然,缘来顺之,缘去随之,过于沉溺爱恨情仇,说刻薄点,真的跟自杀无异!
所以这个野孩子,极可能就真的是童师玄陨落前布下的局。之所以这个孩子的来历,以及阿叔的行径皆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目的就是希望自己撮合这个孩子和阮湘玲的好事,以童师玄替身的身份,慰籍阮湘玲的相思之苦。
作为童师玄最忠实的粉丝,蒲丛舒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去促成这件事。
当然,就算没有这种猜测,他也会这么去做。他是个善良的修者,尤其是天眷体的宿命,使得他对生命的理解,远超一般修士。哪怕没有封心居这场缘份,出于同情,他也不忍看着阮湘玲沉沦痛苦,无法自拔。
也算是巧合吧,他临时起意实施的拯救通元大陆的计划,得到了阿叔的赞同。
“连我历经万万世,都没见过,天眷体居然可以被拯救,这就是圣人手段!这世间除了他,应该没有第二个做得到了。如你这样的奇迹,能在无尽危机中找到这条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生机,他的眼光,任谁不服都不行。假以时日,你的前途,必然无可限量!”
蒲丛舒腻歪了半天才道:“这个,谬赞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以您的实力,我做这一切,似乎……似乎有些无聊。”
连简魔衣在你口中都不值一提,需要咱们这么淘神费气搞这么一出么?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为小师弟成长增加磨练,是不是也太早了点?毕竟涉及到大陆乃至星球之间的战争,对于七岁孩童而言,他除了看戏,难道还掺合得进来不成?
“没那么简单!”阿叔缓缓摇头,脸上颇有无奈之色,“如果我真的能为所欲为,又怎么会彻底失忆,变得跟个白痴一样?不仅是我,你看看三漏渊,十数位臻道镜巅峰,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天道是什么?是秩序!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打破的,否则这个世界早就崩坏了。”
“我能够打破空间壁垒,行走凡界,已经是天道容忍的极限了。哪怕是再多施展一分超越大乘巅峰的力量,下场未必就比简氏一族好到哪里去。”
“当日苏醒,我之所以要模拟你我这位争斗场景,就是因为哪怕我变成了白痴,也本能地清楚,不能让任何力量知道我的存在。”
“任何关于我的传闻泄露,就是将自己暴露于天听之下,哪怕我没作过什么恶,将我直接驱离凡界,怕是最轻的惩罚了。在尚未确定这个孩子……嗯,算了,还是不和你说的好,免得徒增烦恼。总之现在的我,不能走!”
听得此言,蒲丛舒心里对阿叔的好感倍增,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地道:“蒲某何德何能,值得您如此信任?”
阿叔不能暴露,然而却告诉了蒲丛舒关于他自己的很多讯息,这无异于主动将把柄送给蒲丛舒握着,只要蒲丛舒稍微泄露阿叔的实力,就意味着天劫必至!
阿叔笑了笑:“别轻易感动,我只是单纯欣赏你这个人而已。你这年龄,不会想不到,我说的就一定是事实了?说不定就是我对你的一次考验了。”
蒲丛舒不以为然,他相信至少在天劫这件事上,阿叔没有骗他。因为就算要考验自己,办法多的是,完全没有必要采取这种方式。
阿叔也明白自己说不服他,干脆承认自己确实对他毫无保留,便道:“好吧,与其说我对你有信心,不如说我是对封心居有信心。想必你也知道,不是是个人都能看到封心居的,更不用说将其认主,并为你所用了。”
对于阿叔知道封心居被自己继承这一点,蒲丛舒一点都不意外。不过既然提到封心居,他一直有一个疑问,见得阿叔兴致颇高,便顺势提了出来:“您可能有所误解,我控制不了这个封心居。虽然没什么依据,可是我感觉,它好厉害!而且,它根本不像是一件器物,更像是,更像是……”
阿叔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道:“反正有益无害,何必想那么多,好好珍惜,说不定哪天,它就没了。”
“晚辈谨记!”蒲丛舒连忙抱拳,肃然道。
“别太客气,也别晚辈晚辈的,我怕折寿,你还是喊我师兄吧,就这么定了!以后我是大师兄,你是二师兄。”阿叔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
蒲丛舒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紧盯着阿叔:“您,您的意思是……”
“是,也不是!”阿叔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头顶,“我姓占,全名儿可不能说,它会发火!”
“占师兄!”蒲丛舒心里一阵温暖,动情称道。
“哈哈!”阿叔也显得非常高兴,作势欲仰天长啸,终于还是不甘心地憋了回去,摇了摇头,“我陪阿玄去了。”
“好……对了,占师兄,小师弟怕是知道您醒了。”蒲丛舒提醒道。
“知道又如何?可是我就是不告诉他。这又何尝不是一次考验。我就想知道,他会通过什么办法,来逼迫我承认自己醒了。是不是很好玩?”
好玩……这是如你这种人,该吐露的词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