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蒲丛舒能否成功施展计划,阮湘玲一样没底,她只能根据蒲丛舒的叮嘱,做好自己该做的。
那就是一口咬定这个孩子就是童师玄。
只不过为了掩护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一定得比过去更像一个失心疯,绝不容许任何人质疑这个孩子,甚至摆出不惜一切也要保护他的姿态。
而童师玄呢,则偶尔会暗示阿叔动不动就掳人来陪童师玄玩儿。
这是蒲丛舒的叮嘱,阿叔必须通过这种行为,来证明当初他从百万公里之外掳走阮湘玲,并无什么特殊含义。
同时,当他与人相处时,会偶尔说漏嘴,表示在断修山脉之时,阿叔也这么做。
尤其是自三漏渊回来后,因为担心正如蒲丛舒所言,万一童师玄要飞升之后才苏醒,阮湘玲岂敢懈怠?于是匆匆叮嘱宗门各众之后,便迅速闭关修行去了。
这样一来,童师玄因为没有阮湘玲的叮嘱,说漏嘴也就顺利成章了。
阮湘玲闭关,未必没有故意的成分。
修行本是水磨功夫,急不来的。阮湘玲的才从绝望中苏醒过来,情绪波动如此剧烈的情况下,还修什么行,闭什么关?
阮湘玲清楚这一点,蒲丛舒又何尝不知道。
不过蒲丛舒自有他的理由。
“我知道很难,正是因为难,所以你才需要去试一试。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去试一试。试一试假设小师弟再次离你而去……师妹,你别激动!我以整个万灵宗的性命担保,在你出关之前,一定不会让小师弟掉落哪怕一根毫毛!我的意思是,很多事,不是你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的,你必须去这样设想,必须如此!因为你的金丹几乎无法弥补,想要结婴时重铸资质,必须想常人之不能承受之思,渡常人无法历经之劫!这一切,就从今天开始!”
“阮师妹,我知道你一定懂得两情久长,岂在暮朝的道理。忍不得短暂的分离,也许某一天,便是再也无法相聚。可是懂是一回事,能真正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希望你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突破自我,更上层楼。”
“同样的,这也是对童师弟的一场考验。他的身份,注定了即将迎接他的,并不是一个友善的世界。虽然他还小,但是命运并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不会苛责,他必须学会面对。趁着咱们现在还能帮他,那就尽我们所能,设法尽快使其成长起来。”
阮湘玲考虑了很久,最后毅然撇下童师玄,将自己关在了妙法宗修真阁,并让连书香彻底封死了出口,并告诉连书香,除非她三次主动提出出关,否则别放她出来!
一个人最怕的,其实就是没有希望,当希望在阮湘玲心中开始升腾时,以往的颓废自残,早就一扫而空。更何况她的意志力,本来就远超一般人。
这就是蒲丛舒计划的最关键一步——必须让阮湘玲从这种状态中摆脱出来。
闭关的目的,主要还是磨练心性。当阮湘玲想通了第一步,接下来,才能继续第二步。
这第一步,阮湘玲必须想通,因为蒲丛舒根本没有把握能够成功。如果某一天苦难不可避免降临,阮湘玲必须学会面对,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救不了她,就意味着整个通元大陆的生灵,将无一幸免,阮湘玲的身上,承载的是亿万生灵的生死,正是因为她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辛苦的活着。
可是当打击再次降临,阮湘玲会不会因此而崩溃?蒲丛舒扪心自问了一下,觉得如果是他自己,能做到阮湘玲如今这种程度,都已经是极限了……
就这样,回到妙法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童师玄自然而然就落了单。
阿叔为了不让童师玄这么孤单,就经常出去抓人来陪他玩儿。
由于童师玄来头太大,容不得闪失,连书香接着这颗烫手山芋,如热锅上的蚂蚁,无所适从,除了拼命加固妙法宗的防御大阵,免得阿叔带着童师玄玩儿失踪,还真没其他法子。
然而这个已经初步蕴含了简魔衣当年大阵皮毛的九宫极灵防御大阵,在阿叔面前,形同虚设。他依然来去自如,大阵却毫无反应。
“别太紧张,问题出在童师弟身上,如果他想走,没人拦得住,但是他不会走!他会配合我们把这场戏进行下去。”蒲丛舒安慰道。
他还真不是随口胡诌。
这世上根本没有十全十美的大阵,九宫极灵阵也是一样。别人发现不了阵法漏洞,但是对于疑似天眷体的童师玄而言,仅凭直觉,随手一指,阿叔就可以从那些微的缝隙中挤出去,再挤回来。
“这不是办法啊,咱们妙法宗数万弟子,为什么这位前辈却好这口,总是去外面掳人?”连书香愁得脸都皱成一团了。
“偌大妙法宗,无论这孩子是不是童师弟,谁敢与童师弟亲近,哪个不是看到他俩就避之唯恐不及?包括你在内。”蒲丛舒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叹道。
“我不一样,云舒师兄,我和湘夜师弟的想法差不多,当初湘夜不是要杀这孩子,而只是想给他换一副皮囊。”连书香表情复杂地道。
他也是被圣人选入封心居的三千修士之一,所以哪怕何湘夜与他修为天差地远,他依然以师弟称之。
正是因为有了这场际遇,他才从合体巅峰,突破至大乘初期。
他的突破,其实比蒲丛舒进阶大乘巅峰,更令世人震撼。
不说他是土生土长的妙法宗弟子,从入宗那一刻,就已经被宣判想要取得多高的成就,基本不用想了。
须知真正的天赋卓绝者,早被前面的万灵宗和南印宗之流的洗了一遍。他能修至合体巅峰,已经是上天眷顾了。大乘期?就算他能,也得先想想怎么抗过渡劫期再说。
从进入封心居,到最后天劫来临,圣人陨落,前后不过十七年时间。连书香恁是在这十七年里,从合体巅峰,熬过了寻常修士需要数百年才能熬出头渡劫期,顺利进入了大乘期。
要说感恩,以及对童师玄的死忠程度,一点都不比蒲丛舒来得少。
连书香同样无比渴望童师玄能转世重生。可是已经步入世间高手行列,能初步窥得天道,又是一宗之主的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他接受过童师玄曾经带过来的另一个文明思想的洗礼,并非不能接受阮湘玲再婚,但是他绝对不能容忍有人靠着冒充童师玄来获得阮湘玲的青睐。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爱,而是利用!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用这种方式麻醉阮湘玲,万一阮湘玲出了什么差错,撇开所谓的苍生不说,他如何向圣人交待?
蒲丛舒演了一场戏,他愿意配合蒲丛舒来圆满这场戏,但是要他接受这个孩子,他真的无法做到,敬而远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至于宗门其他人,哪个不是怕惹祸上身的主儿?所以在阮湘玲闭关的这段日子,小小年纪的童师玄,终于体验了一把孤独的滋味。
断修山脉之时,他是野孩子,或者完全可以把他看成妖兽一类,并没有什么不妥。那时的童师玄,有阿叔陪着就够了,活得简单而快乐。
可是现在,他有了阮师姐,有了十六年的梦,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能感受到这些同类,对自己的畏惧和排斥,也理解他们会有这种反应。
只是这种理解,好难过。
如果前期他只是单纯地配合蒲丛舒演戏,到了后来,他是真的希望,阿叔能多去外面找些伴儿来陪他玩儿。
只有那些外人,才没见过圣人小时候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和圣人长得一模一样,并因此而被对方所接纳。
可惜这个接纳,往往持续不了多久。
一两天吧。当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后,要么噤若寒蝉,要么畏如虎豹,甚至有直接被吓晕的。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么?童师玄问阿叔。
阿叔二话不说,提着这个已经意识到童师玄身份的修士,风一样冲了出去,通常情况下,又会风一样再折返回来。并且常常还会再带回来一个修士。
后来童师玄说不用了,可是阿叔还是隔三差五出去弄一个修士回来。
好吧,蒲师兄说了,得配合他演戏。阿叔有点一根筋,自有其判断是否对我有利的标准,那就依你吧。
只是阿叔,为什么每次你掳回来的,都是是女修士?
童师玄很困惑,因为蒲丛舒并没有让自己转述给阿叔。这一切,完全是阿叔自发的行为。
恰好有一天,蒲丛舒来看望他,他就问了蒲丛舒。
蒲丛舒想了想,这样回应童师玄:“阿叔不是傻,只是失忆而已。我想可能是本能驱使他,在帮咱们完善这个计划。应该是因为断修山脉的妖兽,绝大多数在七岁成年的原因……”
原来,阿叔生在那个环境里,以为童师玄也成年了,该找配偶了。
看似合理的解释,却只有童师玄知道其中的漏洞。
阿叔当时抓阮湘玲,并不是给他做媳妇,而是给他当食物的!
童师玄没有点穿这一点,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并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变得再次活泼起来。
“心性好,又拥有如此可怕的比肩天眷体的天赋,了不得!所以就算他不是童师弟,我也一定要保住他!”见得正自娱自乐,还特别起劲的童师玄,蒲丛舒悄然出现在阿叔身边,传音道。
阿叔一如既往地盯着童师玄一眨不眨,只是在蒲丛舒现身时,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脸上则浮现出与他平时完全不陪配的无奈表情。
“是不是发生过我不知道的事情,连刚才我询问,你也不回应?这事儿是不是有不足为外人道之处?”蒲丛舒低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于是再次传音。
他在问阿叔,已经完全失忆,就算忆起,也只能保持七秒记忆的阿叔!
阿叔清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撇过头去,多少有些懊恼。
“应该是了,而且这事儿……你以为阮师妹会跟我讲,结果她没有,对不对?”
“豁!”阿叔一声大喝,抱着脑袋唰地冲出了妙法宗的大阵。
“其实也没啥,一小孩儿,心思再缜密,会比得过你这种老妖怪?随便编个理由,保证糊弄得他服服帖帖的……真是奇了怪了嘿,明明已经恢复正常了,装傻有意思么?难道你不觉得以你的实力,本身就足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偏要起劲折腾,受虐狂么?”蒲丛舒愕然,半天才摇了摇头,随即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