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喝了什么?”鹿羽被荼弥蛮横的灌下碗里黑色的液体,剧烈咳嗽着问道。
“迷津之水。”荼弥头也不抬道。
迷津之水,源于辋川,断于辋川,可解世间百毒,渡万千亡魂。除辋川外,世间绝无仅有。
鹿羽盯着荼弥,肯定道:“我并未中毒。”
荼弥嗤笑一声:“你当我在水牢里给你的红色丸药是什么?补品吗?”
鹿羽回忆起那日吞下药丸的反应,不再说话,低头揉着摔痛的脚踝。
荼弥瞟了他一眼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此生待在辋川,迷津之水自然取之不竭,毒性也就不会发作。”
鹿羽不言。心道,九尾妖尊如此这般费尽心思,原来只是想把他困在辋川,却不知为何?
“毒性发作……又当如何?”鹿羽小心翼翼的问道。
荼弥背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一面印着暗紫色花纹的铜镜,漫不经心道:“如浴烈火,如坠寒窖,生不如死。”
“为何?为何要用……这种卑劣的方法将我……困于此处?”
荼弥不再理会他,专注的盯着手中的铜镜,接受九尾妖尊的新指令。须臾,蒙尘的铜镜中,浮现出几个歪歪曲曲的字:废其功法,扔于辋川深处。
荼弥想到在青鹿道宗受到这个毛头小子的要挟,长吐一口气。他堂堂南沼狐族大护法,竟然被一个小弟子吆五喝六,也不知道九尾妖尊为何这么在意这个小子。终于,此仇得报。他好奇的想,没了那微弱的自保之力,这个刚刚摆脱囚禁的少年该如何在凶险异常的辋川立足?真是死法千千万。
鹿羽背对着荼弥,安静的调息,揉捏着因囚禁久未活动的四肢,丝毫未曾注意到背后的危险。待感觉到疼痛回身时,只看见了荼弥摇晃模糊的脸。一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时间恍然摇曳,这一睡竟是三天,鹿羽再次醒来,荼弥已消失不见。
浑身剧烈的疼痛,让他嘶哑咧嘴的重新倒下,尝试了几次运转体内力量,换来的只是更剧烈的疼痛和毫无反应的沉静。鹿羽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果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荼弥将自己带出道宗,只为将自己囚于辋川,这一身功法一朝被废,也当是和道宗两清了吧。
夜虫声声,月色清凉如水,他小幅度的偏转了下脑袋,费力的打量着四周,此处已经不是刚入辋川时的地方了。这里树木参天,方圆百里望不到尽头,寻常树木三四人都难以合抱起来。远方时而传来两声不知名兽类的嚎叫,携带着惊恐与濒死的恐惧。近处有流水的声音,还有夜虫的鸣叫。他躺在半人高的草丛中,透过细长的草叶盯着深蓝色的静谧夜空。
鹿羽浑身炽热仿若置身火炉,但因功法尽废,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恍惚间想起荼弥所说,唯有迷津之水能解体内之毒,他苦笑,看来今日果真要命丧于此了。
这一睡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鹿羽在梦中窥见冰天雪地中,有人回眸,玄衣银发,沉沉的唤自己“空桐”,他面无表情,却用着最稳妥舒服的语调。鹿羽觉得浑身发冷,拼命奔向前方,大雪漫天,他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人的衣角。
鹿羽嘴唇皲裂,浑身颤抖,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玄色背影,吼道:“说!你到底是谁!”
风雪依旧,那人笔直的向前走去。
“你到底是谁!”鹿羽双眼通红:“为什么总是到我的梦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言不发,然后又消失不见!你究竟是谁?!”
那人停下脚步,缓缓回身,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似乎是笑了一下,道:“该醒了,空桐,醒醒。”
“你弄错了,我不是什么空桐,我是鹿羽!”鹿羽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他模糊的脸,但转眼间,那人已经消失于风雪之中。
雪纷纷扬扬落下,掩埋了大地上的一双脚印,和所有属于曾经的痕迹。
一丝冰凉滴在了鹿羽脸上,昏睡中的他皱了下眉,满脸污秽难掩清秀的五官。又一滴、再一滴,昏睡中的鹿羽艰难的睁开了眼。一片雪花缓缓飘落在鹿羽眼睛上,只看了一眼,鹿羽便暗暗心惊。
上一次醒来时还是盛夏景象的辋川此时竟然天空飘雪,鹅毛大雪接连不断,一如梦里的景象。
鹿羽尝试活动了一下身子,疼痛感已消除大半,但因为寒冷,全身上下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抖,四肢也僵硬极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毕竟盛夏飘雪的天地异象,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何况这里不是别处,是九死一生的辋川。
还没走两步,鹿羽就发现了一个比严寒更严重的问题。
在这漫天风雪中,鹿羽听见了喘气声,粗重的、压抑的、兴奋的喘气声,是特属于野兽的喘气声。更要命的是,这喘息就来自鹿羽的头顶。似是来自本能,鹿羽下意识的躺平,虽惊出一身冷汗,仍选择装死。
头顶的巨兽似乎还没发现鹿羽,只是恰巧走到了溪边饮水,它状如长了翅膀的巨型野猪,头顶顶着一根断了的长角,通体银白,毛发根根如冰棱般直立。可能是过于肥胖的原因,它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
鹿羽此时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它的肚皮底下,眼皮紧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四周重归安静,鹿羽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这一看不打紧,那巨兽血红色的大眼睛正凑在鹿羽的脑袋边,似是饶有兴趣的研究着,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耳边。鹿羽赶忙又闭上了眼睛,虽是冰天雪地,额角的冷汗还是沿着脸颊淌下,心跳骤然加快,险些喘不过气来。
良久,一个毛茸茸的、坚硬的、爪子状的东西开始扒拉鹿羽的身子,鹿羽孱弱的小身板被摇晃的险些吐血。鹿羽屏住呼吸,回想这一路走来,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