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是第一次见到质感如此真实的面具,它静静地躺在王柏生的手心上,铺展开,在篝火的光芒下,显得极其诡异。
“这东西一般不会主动贴在人的脸上。”王柏生用大拇指轻轻捻着这皮的表面,“因为对它来说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每一张脸的生命最多只有三年,佩戴次数越多寿命越短,而且对双方都有害。”
说到这,他奇怪的瞥了一眼周言:“不过貌似也有例外,你似乎很讨这种家伙的喜欢,对你不会有排斥反应。”
“我不喜欢它们。”周言啃着压缩饼干,表情略显嫌弃的摇摇头。
王柏生耸耸肩,将脸收起来,算是回答了一下周言对于那个假货的疑问,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那个人的身份,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从水里提出来的包?”
“黄连?”周言看了看压缩饼干的包装,然后找到了那串名字和编号。
王柏生点点头:“他曾经以这个名字和我接触过,不过我后来证实过是假的,真正的黄连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这个人说的所有话,虽然十有八九是假的,但是都不会是废话。”
“他真名叫什么?”
“杨修序。”
周言摸着下巴沉默一下:“其实这个人也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确实认识他。”王柏生看了他一眼。
周言微怔,抬头和他对视,顿时想到一种可能,表情怪异:“你别跟我说,他就是陈泽生。”
“我这几年走了大半个中国,就是在追查这个家伙。”王柏生没有否认,拿了根不知哪折来的树枝,轻轻掏了掏篝火,双眼平静的看着一连串火星飞起,“最近从长沙得到的消息,他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到了青阳。”
周言将最后一块饼干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疑惑的说道:“那不正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吗。”
“所以当我听到你和他有所交集之后,觉得他这次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你。”王柏生叹了口气,有些自责,“我不知道把你带进来,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你不带我也会偷偷跟你过来的。”周言无所谓的耸耸肩,喝了口水,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表情苦涩,“不过现在我的确是后悔了。”
王柏生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这四周不规则的石壁:“后悔也没用,要出去可能还要花些时间,你还记不记得在上面看到的那座桥。”
“不是奈何桥吧?”周言挑了挑眉,道。
王柏生苦笑摇了摇头:“我只查到地下两层的信息,那桥就是往第三层的,我也不知道桥对面会有什么。”
说道这里,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这是一种对于未知处境的茫然情绪,周言一开始下来的时候也有,不过王柏生的存在让他将这种情绪能够压到最低,被人照顾的确是要放心不少,虽然现在狼狈不堪,但心底依旧是有些轻松的。
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压力都在王柏生身上,周言想分担也分担不了。他只能力所能及的去考虑其他事情,以便让自己对目前的处境更加清晰。
从王柏生随口说出的两句话中,他能明显的察觉到,似乎还有一类人对这种地方做出了专门的情报信息,但是外界却一点也没有泄露的迹象,在如今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要将某些资料彻底隔绝起来,那么显然是有一股极为庞大的势力在压制着这一切。
周言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属于什么层面,但应该不是官方,他们通常会采用更直接有效的方式。
也许,杨修序对他所说的组织的确是存在的。
这个时候,王柏生看着屏幕上寥寥无几的弹幕,突然头也不抬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来青阳?以我对姐的了解,你应该跑不了这么远。”
周言回过神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半会记不起来,于是一边想一边轻轻的把整个背部靠在石头上,说道:“当时他们那边有一大堆的事情,公司又出了点状况。正好有张来青阳市的机票,天赐良机,不来都对不起自己啊。”
王柏生滑着弹幕的手指突然停住,像是感觉到某处有些奇怪,眉头皱着:“什么叫正好有张机票?”
周言疑惑的看向他,觉得他表情有些不对:“国庆福利嘛,抽奖抽的。”
“这应该不是偶然。”王柏生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道。
周言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蹙着眉头,脸色阴晴不定:“不会吧,半年前就把我盯上了?”
“你们公司内部应该有他的人,能够用常人难以发觉的方式,让你主动来青阳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王柏生推测道。
“不对。”周言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微寒,抬头看着他,“应该说整个公司都是他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复杂的心情,脑海之中迅速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当时公司所有员工失踪的事情经过大致的告诉了王柏生。
王柏生神色诧异:“排场这么大?”
这的确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从整个事件来讲王柏生一直将周言摆在一个略带保留的位置上,其中还主要是考虑到杨修序和他进行过试探性接触,杨修序这个人从来不会做一些浪费时间的事情,显然在他的计划当中,周言或多或少都占据了一部分的作用。
可现在看来貌似还不止如此,将周言引到青阳市的到底是不是杨修序的势力还无从得知,但就以目前而言,对方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而周言对于这些人的价值,要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得多。
由此看来,就算自己不把他拖下来,对方也一定有其他办法让周言出现在这里。可让王柏生纳闷的是,这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惦记的。
另一边,周言目光闪烁,似乎思考到了某些关键之处,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突然将目光看向了王柏生:“二舅,你为什么会带我来这。”
王柏生一愣,没反应他会问这个问题,不过片刻他就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目前的导火索虽然直指半年前来青阳的原因,但是归根结底只是甩出去的勾,后来拉线的依旧还是自己。
他翻了翻白眼:“别忘了,是谁死皮赖脸的自己要下来。”
“你跟我说实话。”周言皱起眉头,显然不想和他插科打诨,表情凝重,“如果只是要单纯的进到这下面,二舅你根本没有必要到我那里走一趟,我的性格,你比我爸妈还要了解,你肯定清楚我会跟着你。”
王柏生咧了咧嘴,这件事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但还是没想到这家伙要比一年前更聪明,自己只是稍微提了一点,居然马上就能想到问题的节点,这般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能力,看来果真是遗传。
“有些事必须下来之后才能告诉你。”他思索片刻,才说道。
周言挑了挑眉。
“你应该记得一年前,我那次三更半夜到你家。”王柏生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摸了摸兜,想抽根烟,不过只摸到了那张面具,又被他给放了回去。
周言很认真的想了想,然而显然有些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很清楚,间脑和前额叶皮质交流的时候或许发生了什么纰漏,他只能摇摇头道:“没印象。”
王柏生无奈,循循善诱的提醒道:“我那次给你讲了一个关于短信预知未来的故事。”
“我不可能听你讲这么幼稚的故事。”周言嫌弃的啧了一声。
王柏生看他表情,应该是是真不记得了,郁闷的挠了挠头,想着这件事如果要从头再讲,那实在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就将整件事情梳理清楚,毕竟现在不是茶余饭后的聊天,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那我直接给你讲讲杨修序的事。”他叹了口气,然后补了一句说道,“也就是刘泽生。”
周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点头。有关这个人的事情他的确是很感兴趣,而且从心底来讲,他甚至难以抉择用哪种态度来面对。将近半年内虽然不过寥寥几次的交流,但两人能迅速成为好友显然并不仅仅是对方有意为之,其中对于信仰,兴趣以及事件的见解不谋而合,更是难得一知己的重要纽带。
不过这家伙在半个小时之前毫不留情的用雷管炸自己,出手丝毫不留情面,让周言恨的有些牙痒痒。
王柏生摸着自己的胡渣:“要说见到他还是在一年之前。”
周言认真的听着,身子都坐直了些。
王柏生露出了那种回忆美好时光的表情,微微眯起了眼睛:“记得当时看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贼眉鼠眼,品行低劣,谎话连篇,见利忘义,阴险狡诈,恬不知耻……”
时间流逝三分钟。
“……巧言偏辞,辜恩背义。”
当最后两个词说完,周言脸庞轻轻抽了抽,抬起头,便见到王柏生长吐了一口气,估计是将自己平生所知的所有成语都说了出来。
他轻咳一声缓了缓,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至于其他,背景暂时还没什么特别的线索,父母双亡,孤儿院长大,基本没有受到正规教育,只获得过西式烹调师证,是一家法国餐厅的副厨,和同为孤儿院出来的其余五人关系要好,同时也是他们六人之中,目前唯一正常的一个。”
周言听到这里,疑惑说道:“他之前给我说过,关于一个组织六人小组的事情,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没错。”王柏生点点头。
“这么一想,他对我说的话,就有点不对。”周言眼中掠过一抹疑色,表情奇怪的说道,“从他当时的语气看来,对那组织明明是很敌视的态度。”
王柏生微微沉思:“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当时从天阳查过的资料,杨修序他们六人的背后的确是有一个组织,但是组织的目的以及管理方式一概不知,极有可能是在被胁迫的状况下,才做这种工作。”
周言倒觉得杨修序不太像是甘愿被胁迫的那种人,但也暂时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于是将这个问题放下,继续问道:“你刚才说,杨修序是他们六人之中,唯一正常的一个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其余五个,死的死,残的……”
这个时候,王柏生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言抬头一看,只见王柏生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他屏住呼吸,视线一点也没有移动,同时缓缓的伸出手把背上的冲锋枪拿在了手里。
看到他这种情况,周言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心中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顺着王柏生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身冷汗。
只见前方那堆垒起的石头后面,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出现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影子,正蹲在那里。在篝火之下,摇曳不定。
求推荐
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