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商议之后,皇帝命此次临时调拨的漕粮由南直隶出30万石,浙江和江西各出10万石。又命漕运总督孙明书调派运军运送。
此时离晌午还差半个时辰,仁武皇帝见漕粮的事已解决,兴奋之情难掩。这是他议政以来碰到的第一个难题,也是他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即便实际上解决问题的是首辅。
正当他准备命鸿胪寺卿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孙明书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仁武皇帝本打算今日早早的退了朝,他再去生母郑太后那里拜见一下,顺便再吹嘘一下自己如何英明了得。不过孙御史既然有事奏报,他还是要表现得大度一些,总不能寒了臣子的心。于是他抬了抬被宽大衣袖笼起来的右手,柔声说道:“孙御史请讲。”
孙明书举着笏板躬身说道:“陛下,有漕六省的漕粮一般都是来年一二月份的时候起运,最迟八月底到京城。如今马上就到九月,大运河即将进入枯水期,这50万石加急的漕粮恐一时难以运到京城。”
“既如此,为何不走陆路?”皇帝问道。
孙明书面有难色。皇帝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他无从答起,只要稍微是个会算经济账的都不会这么问。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若是走陆路,我这十二万多运军恐怕难以担当此重任,需临时征调民力。”
吕颂也帮着说道:“陛下,孙御史所言极是。若是走陆路,恐怕征调军民不下50万,车辆马匹更是无算,所耗粮草都不止50万石漕粮。再者,运送一趟漕粮往返差不多要一年,若是临时征调民力,会延误百姓耕种。”
看着吕、孙二人在那里讲的头头是道,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国子监和翰林院那些大儒讲授的“天子威仪”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见他从金台之上腾地站起,怒视群臣道:“水陆都不行,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古人云:“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即便仁武皇帝的牙齿还不够锋利,身体也不够雄壮,那也是一头狮子,发起怒来也是能够吃人的。
群臣很默契的都选择了低头不言,奉天殿里一时出奇的安静。连首辅都罕见的没有发表意见,只一味沉思。钱进也知趣的躲在那些侍讲身后,专心拿着毛笔在笏板上鬼画符。
这时,工部侍郎杜决上前奏道:“陛下,臣以为这漕粮的缺额倒是不用着急。京营和边镇的官兵们若是省着点用,足够支撑到明年三、四月。届时,山东、河南两省的漕粮提前一月起运,应该正好续上。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大运河畅通为前提的……”
“杜工部直说便是,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皇帝坐回金台上,冷声说道。
杜决本来想做个铺垫,再向皇帝要大运河疏通的工程银子,结果被皇帝这一句噎得满脸通红,一时僵在那里。
工部尚书曹鸣见副手没把话跟皇帝说明白,便接过话头说道:“陛下,大运河每年都需要疏通,另外,京、通两地的粮仓也是年久失修。以上两项,请陛下准予拨银80万两。”
“哼,曹尚书打的好算盘。我官兵的口粮可以短,唯独你的工程银子却短不得?”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丁仪。
丁尚书五十几许,身材略胖,蓄美髯,面堂红润。先前他听杜决说要官兵们“省着点用漕粮时”便已经有些不悦,碍于身份没有发作的。想不到连曹尚书也跳出来帮腔,他也顾不得颜面了,当即便质问道:“依曹尚书之意,我大陈的官兵要饿一个多月的肚子戍守边关不成?”
曹鸣虽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嘴上功夫却是厉害,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丁尚书误会,适才杜工部已说过,明年河南、山东两地的漕粮会提前一月起运,正好赶上官兵的粮缺。”
“曹尚书怕是有所不知,这漕粮到了京城也需要转运,只怕路上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官兵们饿了肚子拿不起刀枪,万一北边的鞑子和东边的女真来犯,曹尚书居功至伟啊。”丁仪不冷不热的说道。
“丁尚书言重了。若是大运河疏通不力,名年的漕粮到不了京城,诸位同僚恐怕都要喝西北风去。”曹鸣也是不甘示弱。
“你……”丁尚书哪里料到堂堂工部尚书这么无赖,一句话就把这殿里的大员都拉下水。他哆嗦着用手指了指曹鸣,骂道:“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底细,这河道被你修了又修,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银两都可以堆成山了。”
“哼哼,你兵部的山头也不怎么干净。”
……
钱进在金台之上看得目瞪口呆。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朝,居然亲眼目睹两位尚书在朝堂之上打嘴仗。他拿眼瞥了瞥金台上的皇帝,却发现皇帝也是饶有兴趣地在观看,想必尚书骂架的戏码平时也不多见。
这时,吏部尚书王培文咳了两声,对丁、曹两位说道:“丁尚书和曹尚书且体面些,陛下还在看着了。”
礼部尚书史学义也站出来沉声说道:“还请两位同僚注意些颜面。”
殿试的时候,钱进便已见过王尚书和史尚书了。
王尚书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有些胖,面堂红润,最有特色的便是他的头看着比别人的要大。史尚书则已经有些老态,半尺多长的胡须已经发白,腰后面别着一杆烟枪,若是不穿官服,倒像是一位村里走出来的老头。
钱进对史尚书倒是有些愧疚。与陈雄争讼当日,史尚书便派人来给他壮声势,还嘱咐他多去礼部串门。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忙乎着两间作坊的事,倒把这事给耽误了。丁尚书那里也是,一直没去换千户腰牌和军册。
正当他琢磨着这两天把礼部和兵部的门给串了时,吏部王尚书上前一步奏道:“陛下,两位尚书争论起因无非是国库粮饷不足。听闻钱侍讲会试所答策论便是以国富论作题,殿试上的策论更是有良策献上。不如听听钱侍讲有何见解?”
仁武皇帝听得王尚书这话有些意外,他撇头望了望躲在几名侍讲身后的钱进,发现后者还在那里发呆,脸色也是有些阴晴不定,便对王尚书说道:“钱侍讲今天是第一次上朝,对国事还需一些时日才能熟悉,今次就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