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薇薇安!那里太危险了!”我喊了一声,薇薇安惘若未闻。
我无可奈何,连使了一个轻身术掠至薇薇安身旁,将她从冰冷的湖水中捞了出来。
“这水深着呢,你一个见习魔法师,又不通水性,溺了水便是没命。”我厉声道。
薇薇安静静的听我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仿若失了魂,看不到往日丝毫的光彩。
“或许你的父母没有死,而是跟着那些冒险团离开了呢?”我想了想出言安慰着说道。只是我的声音在发颤,连我自己也怀疑这句话的可靠性,毕竟,微微安的父母并不是那些冒险团的人。
微微安听了这话,眼珠动了动,似是有了些许的好转。毕竟在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而她需要这么一个希望。
恰在此刻,忽听查尔特一声悲呼,只见他双膝跪地,用手捧着一枚用红线穿起的赤色火焰形状的玉佩哭道:“ 这天杀的世界,贼老天!无能王国,强盗般的冒险团!我查尔特一生谨守本分,虽不敢言处处行善,却也未曾做恶!如今到了这花甲之年,入土之岁,偏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此留下老朽孤女,可该怎么活啊!”
微微安怔怔的盯着那枚玉佩,如行尸走肉般慢慢行至查尔特身前,她的眼圈有些红,但她依旧没有哭,更没有流泪,只是死死的盯着,一动不动。
在查尔特的身前有着两具死尸,不,或者说是残尸才更加贴切。那具男尸已经没了双臂,却用整个身体护着身下的另一具女尸,他的身上布满剑痕以及被猛兽撕咬的痕迹,早已面目全非。而女尸相对比较完整,只是头颅却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我见了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却并不敢露出声色,只是佯装冷静的说道:“只是一块玉佩,并不能说明什么。”
查尔特却是哭道:“你懂什么!那玉佩名为圣火纹章,乃是我族世代相传的宝物,如今虽我族虽家道中落,但那圣火纹章仍被视作至宝,但凡我儿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将这宝物丢在此处。”
我不由一阵头痛,薇薇安尚且年幼,未经世事。这老的也不知收敛,他这般说,薇薇安便更难心安了。
无奈摇头,我连走至查尔特处欲把他劝住。哪知他似是见了救命稻草,抓着我便说个没完。似是要将他这一世几十年的苦水都道个尽。
我尽量苦苦相劝,而就在此刻,警兆突生。
一声兽吼,声穿四野。紧接着,大地猛然震动起来,六路八方,尽是奔腾咆哮之声。
我连用神念意识查探,但见方圆数十里,铺天盖地尽是角蜥异兽,黄稠稠的一片,如山洪暴发汹涌而来,少说也有数十万之巨!
凝神细观,又见那角蜥异兽的洪流中穿插一个个赤橙橙巨兽的方队,那巨兽其形如熊,其齿若象。正是望齿守卫!它们咆哮着撞断一棵棵粗壮的古树,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来!
我顿时没了功夫与查尔特继续废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现在有异兽大军冲杀过来了,你这老匹夫!再不清醒一点,怕是立刻就要赔上性命!”
查尔特却一仰头道:“死有何惧!”
“你的孙女微微安也会死!但你要记住,她若是死了,便是你害的!”我哼了一声说道。
查尔特闻言,顿了顿,似是猛然醒悟了过来。望了一眼站在一堆污秽的尸体旁发呆的薇薇安,顿时心声许多愧疚。又念及我这萍水相逢的外来者对他的诸多帮助,愧疚之意更甚。
查尔特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个“谢”字。
“谢个狗屁!若是你还要活命,就消停些,然后我带着你们向密林外冲!”我急声骂道。
查尔特也意识到情况危急,连点了点头。
哗啦……
一株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的红柳树轰然倒地。一只张牙舞爪的望齿守卫闯了过来。
它望了望满地同类的尸体,悲愤的仰天长啸!
它想,它们一生食草,连肉都不曾吃过,只是本本分分的守着家园,为何会遭这厄运?
它愤怒,愤怒的想要吃肉,吃人肉!于是它便要那么做了,它天生就有着长长的如剑般的利齿,或许生来就是用来吃人的。
而离它最近的地方就有那样一个活物,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娇小可爱,让它有些不忍下手!
望齿守卫摇了摇头,心想,人类都是虚伪的,总喜欢用无辜又善良的外表来骗它们。
于是它不再犹豫,像一个守卫家园的勇敢骑士,而它的那洁白无瑕的长牙,便是最神圣最伟大的利剑,它狂啸一声,带着无畏与正义,向那伪善又动人的人儿刺了过去。
然而那女孩却没有动,只是转过头来,一双纯洁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望着它,望着那夺命的利齿。女孩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愤怒不甘,有的只是一种淡然,对生命的淡然。
一缕轻风打了过来,被炽热的光炙烤的有些发黄的柳叶悄然落地,有时生命的逝去,就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红柳树在微风中摇曳,一片微叶的生死,对那参天的红柳树而言无足轻重。或许一个人的生死,对他人而言也是同样的无足轻重。
这本身就很无情,却很有道理,或许世间本该无情。
可有人不这么想,于是那人掷出了一柄剑,那剑从虚空中穿了过来,带着特有的执念,刺穿了无情的风,惊散了淡薄的云,碾过世俗与道理,泯灭了伟大与正义。
强大的望齿守卫倒下了,一柄黝黑闪着乌光的剑斩断了它引以为傲的利齿,并刺穿了他的头颅。可它依旧仰着头,眼神中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愤怒与困惑。
望齿守卫想,它何处错了?它不明白,为何正义的力量总是会被邪恶所击败。日夜祭拜的神明们,眼睛都瞎掉了么?
没人能回答它的问题。或许它真的没错,或许百年后的一天,望齿守卫部族的史书上,能记下它维持正义,保卫家园义勇捐躯的浓厚一笔。
它即将流芳百世,可现在它还是要死的,这是真实的,也是残酷的。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便有第二只望齿守卫从密林中冲了出来。
它同样一脸的悲愤,血红着眼睛向那娇小的女孩刺出了它那正义的利齿。
只是再也没可能出现第二柄剑,因为那柄黝黑的断天神剑已救过那女孩一次,此时还插在那只以死去的望齿守卫的头颅上。
我望着两手空空,想要努力过去相救,却叹望尘莫及。
有时候幸运往往一生只有一次,当救命的稻草出现而没有紧紧抓住,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于是有人即将死去,这是真实的,也是残酷的,可她是无辜的。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无辜,还不该去死,于是也就没那么容易死。
天地间突生了一阵怪风,那风真的很怪,没有惊动一草一木,偏轻轻卷着薇薇安飞上天去,而后没入更深密林之中。
我召回了剑,欲去追赶,面对着的,却是整个望齿守卫族群。
千千万万的望齿守卫将我和查尔特围了起来,它们嘶吼着,愤怒着,它们代表着正义,所以无所畏惧。气势磅礴的连天上的烈日都暗淡下来。
正义的战争总是会胜利的!以往望齿守卫们并不确信。但这次它们很确信。
是的,数十万的望齿守卫们,没理由会败给两个人类。
这是一个死局,对人类而言,是个必死的局。
有人开始害怕起来,查尔特愣愣的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这般恐怖的气势,把他惊的不能思考。
“喂,查尔特,马上就要死了,何必要窝窝囊囊的”面对者这浩浩荡荡,我却豪情万丈。
“我不比你们武者这般痴狂,想想瞬间便要成为这帮畜生利齿下的食物,昔日所思所想,所求所得,尽皆成空,又怎能不怕?”查尔特颤颤巍巍的说道。
“如此说来,我也有许多尘缘为了。”我想了想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怕?”查尔特问。
我苦笑的摇了摇头,似是没有答案。诸多杂念在脑子里胡乱飞着。有与梦曦同居生活的那幸福与甜蜜,有发现梦曦是噬魂者身份时的震惊与迷茫,有九幽洞穴生离死别的感动,更有水源道馆地下暗河她逝去时的心痛。若我此时不死,应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人活着,就仿佛去解开一个又一个的难题,世俗的观念,种族的大义,还有个人的情感,如同旋转的漩涡让人头昏脑胀,于是再也辨认不出方向,更不知该往那里走。
可只要还活着,就必须一刻不停的一直走。
望齿守卫们在此时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给我丝毫的时间来继续思考。
数十万之巨,铺天盖地,如燎原的烈火,势必将一切焚烧个干净。
我抬了抬头,却突然懂了,若是注定生命在此处终结,若是短暂的一生来不及我来解开所有的谜题来交出答案。
那么,我就给出我所了解的答案便好了!
不管路又多远,我终究是尽了力!死了也便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