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镰的月一点一点西沉,如蓝宝石的星一点一点褪去光芒。深蓝的夜幕那么低,不经意间,被一抹红色划破。
起初那抹红色还不是那么闪亮,渐渐的红色发出丝丝缕缕的光芒。再后来,慢慢的浓烈,热情四射,到最后,红色熏染成壮丽的织锦,捧出红彤彤的朝阳,出现在东方。
晶莹的露珠无声的滴落在油纸伞上,打了几个滚又顺着伞沿落入黄沙,不见了踪迹。
伞下,罗月浓睁着水汪汪的的眼睛一眨不眨。赵瑞半蹲着,握着伞柄,双目多了一层黑眼圈。
“天亮了,裳儿。”赵瑞说。
那如扇子般的睫毛闪了闪,眸子有了一丝光彩,慢慢的说:“是啊,天都亮了,”几不可闻的叹息,“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裳儿,别太难过了。”
“其实是也没什么,我爹是自杀,一时间无法接受。”罗月浓望着满天云锦,心平气和道。
赵瑞闻言怔住了,好一会才道:“裳儿回去休息好吗?你都一夜没睡了。”
罗月浓仰头望着天,眸子里空无一物,“你赶快回去吧,你还在禁足。”语气淡淡的,带着些许关心。
“你呢?”
“我再陪陪他们。”
“你在这儿,我不放心。”赵瑞说,满脸担忧。
罗月浓本想挤出一点笑容使他安心,可努力了几次都不成。只好长舒了一口气,说:“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赵瑞沉默了,心里百转千回,良久才道:“那我先回豫城了,有事记得告诉我。”
罗月浓点头,他起身时双腿酸麻,一不溜神,居然跪地上了,而又好巧不巧地扑在罗月浓身上。
油纸伞摔在一边,罗月浓呆了片刻,不轻不重的开言:“瑞王起来吧,要不我派人送你回去。”
其实罗月浓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不用不用……”赵瑞连连推拒,在触到真实的她,那一瞬间,如万道暖流划过心田,那独有体香,真让人沉醉使人回味。
太阳已经升起来,洒下万丈光芒,滋润万物。
“再不回去,恐怕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罗月浓提醒。
赵瑞叹息:“好吧。”说着,朝前走去,忍不住回头看。
罗月浓依旧靠着石碑坐着,目送赵瑞远去,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八岁那年带着罗芝芝随云姨加入无常宫,拜师学艺,那日子岂是一个苦字了得。
犹记得当时——
夜半起来去山上练功,山上冷风呼啸,泉水都结了冰,一路跑上去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听着虎啸狼嗥,极度的恐惧使人差点昏撅。边背诵心法,一边练习招数,还要仔细辨听四周的声响。
一种异常的气息悄悄地靠近,顿时头皮发麻,凭直觉被一群狼包围。
怎么办?如果跑的话,只会惊动狼群。光秃秃山顶,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四周黑黢黢,只有一对对狼眼闪着嗜血贪婪的光芒。
我继续伸展筋骨,练习招数,那群狼只是看着却没有轻易进攻,知道它们在等。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狼群慢慢围了过来。
忽然,一匹狼扑了过来,我身子朝后一仰。又一匹狼扑了过来,我急忙闪躲。
怎么办?芝芝,娘,姗姨,我怎么办?我要为你们报仇,我不要死!拔出腿上的匕首,朝扑来的狼刺去。
不知哪来的力气,凭着一点武功路子,握着匕首,主动出击,左砍右刺,居然把那狼群吓跑了。
待到天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有伤口,血渍斑斑。稍微动一下,痛得龇牙咧嘴,在山上寻了些去痛止血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才趑趄下山。
回到宫里,刚好撞到师兄弟在殴打芝芝,芝芝一个劲的哭。那个怒啊,也冲上去和他们打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自己和芝芝被打得遍体鳞伤,在他们嘲讽和芝芝的哭声中,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一身紫衣紫面纱的女人立在床前。芝芝正在玩大风车,看她醒了一蹦一跳的跑过来。
“姐姐,这位是师父,她惩罚了那些人,他们不敢再欺负我们了。”芝芝笑着,除了脸上的淤青,对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嗓子如撕裂般的疼痛。芝芝所说的师父,给我倒了水,又给我吃了药丸。
“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用这个涂抹伤口,一天一次。三天之后就会痊愈。”紫衣紫面纱的女人说完,把一个玉瓶放在枕边,就转身出了房间。
这才仔细打量四周,古朴素静的房间,淡淡的梅花香萦绕鼻端。一幅淡墨山水画屏风,遮挡了视线。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十天之后,紫衣紫面纱的女人又来了,“想学武功的话,夜半幻霞山顶。”留下这句话,人就飘远了。
夜半再去山顶练功时,紫衣紫面纱的女人如约等在那里,成了我的师父。
就这样我白天练功,夜间练功,直到“陌上飞花”练成,直到“情丝绕城”日渐精湛,直到师父病入膏肓,才知道她就是无常宫的宫主陈落雁。
陈落雁在江湖中也是声名显赫,无人敢欺。一手陌上飞花令多少武林豪杰闻风丧胆,情丝绕城也是无数武林人的梦魇。
我搬进了无常宫宫主的寝殿,知道了陈落雁的过往,为之惊叹,心痛。
在那个无风的午后,师父陈落雁安静的走了,命我继承宫主之位。
那一年,我十四岁。
凭着师父的遗言,凭着师父的衣钵,无常宫众人虽然对我不服,可也不敢造次。
终于以大师姐为首的刁难还是来临了——
那一天是朝霞满天的早晨,按例要举行晨会,所有人都到齐了,而大师姐却在大家的茶中下了毒。
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是筋疲力尽,生命危在旦夕。这时候大师姐装模做样的凑上前:“宫主,他们怎么会中毒?”
“大师姐心里清楚。”
“宫主好狠的心,就是因为他们反对你做宫主,你居然要毒死他们!”大师姐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大师姐何必装模做样,我也中毒了,难不成我要自杀吗?”
“谁不知道宫主尽得师父真传!”大师姐说着,拔剑相向。
我来不及多想,只有拼命相搏,一时间造反的无常宫弟子都攻了进来。
与此言同时,谨遵师命支持我的众弟子与他们战在一处。战了两个多时辰,大师姐死在了陌上飞花的暗器下。那一回,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后来,又给中毒的人一一解毒,历尽千辛万苦才坐稳了宫主之位。并不是眷恋宫主之位,而是不想有违师父之托。
四年的时间让无常宫在江湖中不容小觑,人人忌掸。无常宫虽为魔宫,可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让来犯之人生不入死罢了,也或者是生不能死不成。
所以人人都道无常宫为魔宫,也不为过。
如今的无常宫在江湖中,甚至各国朝廷都会忌掸几分。不知师父可否满意?
师父那一声声叹息,直到不久前才知道为了谁,懊悔不已,却也无法弥补。
一路走来,倒也是有悲有喜,可辱母杀母之恨,折磨的我痛不欲生。
如今大仇得报,却已忘了该怎么笑。
蓦然回首,经历过的事,或悲或喜都是一种魔练。
人生有悲有喜,犹如天空有阴有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