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已经可以听到清脆的环佩相击声,如瑾挂起温和的笑容抬头看着走近的身影,来人正是大姑娘李蒨,这越王府正经血脉的嫡女。
虽然是姐妹,但如瑾与李蒨长的丝毫没有相似之处,再加上常年不在一处,所以这所谓的亲缘实在太浅。
李蒨也看到了如瑾,当下杏眼圆睁,眉梢高高挑起。
如瑾兀自喃喃道:“你说我一年也就归家几日,抢的了她的什么东西,缘何每次见我都好似看到仇人。”
暮草垂下头看着脚尖,小声的说道:“估摸着是见不得你比她讨喜。”
如瑾闻言便垂头看了自己一眼。袍子外面又加了件父亲给穿上的并不合身的狐裘,从头到脚灰扑扑的,有什么可讨喜。
她转眸见李蒨紧紧的盯着身上的这件斗篷,手还是下意识的收紧。
这种动物皮毛做的斗篷在寻常人家是见不到的,唯有豪门贵族才穿的起,李蒨一直嘲讽她搜刮家里东西,今儿见她穿这么一件,估计心里又不大痛快。
如瑾暗叹一声,瞧着她越来越近,垂眼看了看脚尖,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脸明媚的笑意。
李蒨一身绯红色,好似被精心雕琢出来似的很漂亮,头上梳着流行的双环望仙髻,头上插着金步摇,走动间珠玉轻微晃动确实好看。
再往下绯红色锦缎上襦,外面还搭着一条紫小绫夹帔子上面绣着金色的团花纹样,下着一条十二幅石榴裙走动间褶皱处折射出流光溢彩。
冬日里满院萧条,她倒成了一抹亮色。
“大……”
“呦,我当是谁家奴婢,原来是你,怎么又来管事这里讨东西?每次回来都跟讨债的一样,在外头学了一身的穷酸相,见不得好东西。”
如瑾的那声“大姐姐”尚且没有出口,已经被李蒨生生堵在喉头。
一旁的暮草听她张口就这么不中听,当下便想同她理论,被如瑾拦住。
“让大姑娘见笑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确实没什么见识,所以看到好东西难免会稀罕一些。”
如瑾不愿与李蒨发生争执,在这个家里她本就处境尴尬,实在不想回来几天还给父亲和哥哥们添堵,成为那些奴仆饭后谈资。
只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李蒨却总是不愿放过她。
果然,即便如瑾笑脸相迎还是引的李蒨勃然大怒,几步走过来便指着如瑾大声训斥道:“别人看你乖巧懂事,知书达礼,可是我一眼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虚伪冷血,平日就是这副假笑,这个家里除了父亲,你把谁放在眼里了。”
这话如瑾听了不下几百次,所以连眉毛都没动,只是笑容不变的说道:“妹妹一直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人人对我都好,我也喜欢这里。”
“可是我讨厌你,我命你马上离开我们越王府。”
如瑾朝她施了一礼,然后温和道:“我很快就走了,还请姐姐保重身体,明年……”
“李瑾你以为冠上李姓,就能涨了你的身份。谁是你姐姐!少往脸上贴金!”
如瑾本是叫李瑾,只是在外面行走,李姓太过麻烦,索性就随了师父的姓,叫袁如瑾。
见李蒨如此咄咄逼人,当下便叹息一声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好,我记住了,大姑娘若是没旁的事我便告辞了,省的打扰你游园的雅兴。”
说罢提步朝门内走去,李蒨的声音被甩到身后,此时管事娘子正好出来,李蒨便收敛起来,没有过来拉扯她,管事娘子为人严厉,李蒨也怕招来母亲。
“劳烦管事,二哥说这里有一些药材是他们留给我的,眼看就要南下,我便来看看,挑几种带走。”
管事行了一礼,带着她走到库房,指着几个大箱子说道:“这里都是大公子之前从博州寄回来的,还有这次回家带来的,都特意嘱咐是留给瑾姑娘的,对了还有旁边这箱,是一些小物件你也带一些回南方消磨时间吧。”
如瑾之前给管事娘子家的媳妇看过病,所以每每过来她也很是恭敬,刚刚肯定也是出面维护,所以听罢便笑着从里面拿出几个小孩子玩的泥人送给管事。
“孙子也有三四岁了吧,这个拿去给他耍,不是多贵重的,就当是新年我送给他的礼物。”
管事见这泥人确实没有多金贵,便点头收起来,陪她一起挑拣了几个小的匣子带走,正好有奴仆来寻,便没有送如瑾出来,她寻思着李蒨也不过是喜欢找瑾姑娘撒撒气,忍着让着点也就没事了。
就连如瑾也没当回事,一边走着,有些好奇的将一个巴掌大的红漆盒打开。
“这个做的可真是精致。”
暮草抱着药匣,探头看到那精美的香球,也赞叹一声。如瑾爱不释手的左右端详,笑道:“上面是石榴花和鹦鹉,通体镂空既美观又轻巧,真是个精致的小东西,唔,还很香。”
“这下你看书写字的时候可以拿在手里,还是大公子最懂你的心意。”
两人一边说笑着走了出来,却发现李蒨居然没走,身边还多了几个壮实的仆妇,如瑾脸上的笑意褪了个干净,她是想……动手。
“哥哥们不过是将我不要的东西留给你罢了,还真当他们喜欢你啊,别做梦了!一个不清不楚的野丫头也妄图沾我们越王府!”
“大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确实是个野丫头,还望您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免得污了身份。”
如瑾心中多少也带了委屈,一年不过就是这几天罢了,躲着让着忍着还是不行,就真的这般讨厌她……
李蒨看着她这个半温不火的样子,更气当下指着旁边的健壮仆妇说道:“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臭丫头,让她知晓咱们王府的规矩,以后出门在外也别拿王府炫耀!给我打,皮糙肉厚耐打的很,你们可得给我用力点……”
暮草见她们过来就要将腰间的软剑抽出来,被如瑾按住手,只能徒手招架那些仆妇,而如瑾这边也只是希望息事宁人。
“大姑娘,是如瑾不对,这些东西我不要了,请你命她们住手。”
刚说罢,就被李蒨猛然靠近一把推了出去,地上湿滑,她又用了十分力,如瑾当下便摔到了地上。
“你以为我稀罕这些东西?你碰过的我都嫌脏!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出王府!”
“李蒨你给我住口!”
如瑾拳头早就攥紧,手里抓着香球一直没舍得扔开,手心被压出一道深痕,一阵脚步声快步朝这边而来,是大哥李冲过来了,他蹲下身将如瑾衣服上的雪渍拍掉,查看了一下她的胳膊腿脚,见没什么事便看向了旁边的李蒨。
“哥,你少被这个贱丫头骗了,她摔一下才死不了!”
李冲走过来一把将她推开,气愤对着周围的仆妇喝道:“还不快去干活,杵在在这里做什么,王府养你们是来这里看热闹的吗!”
很快奴婢们都散了,李冲指着李蒨气愤道:“你比瑾儿还大两岁,她在外吃苦受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吃得香睡的好,你到底觉得哪里不知足,为什么总是待她如此刻薄!”
李蒨抬头,眼睛发红气的指着如瑾骂道:“她受什么苦,你们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给她送过去,还总是说我这里不如她,那里要向她多学,每次一回来就被捧上天,她就是个胡姬生的贱种,凭什么和我争!”
“啪!”
“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丫头打我!”
如瑾垂下眼帘,心中升起缕缕悲哀,一声声的贱丫头打在她的心口,竟然就血淋淋的将她拉回现实。
她似乎,真的就不属于这里,是时候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