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从树上折了一段枝干走到院子里敲敲打打,时不时的捻起土来闻一闻,连墙角都没放过,暮草和飞廉站在檐下两双眼随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
过了一阵,她站起身将手中的树枝扔到一旁,拍拍手上的土进了屋。
“飞廉,你将我刚刚翻了土的那几处做上标记,待会儿我们能用的到。”
“是,主子。”
说完便大步往外面走去,暮草歪头看着外面,说道:“他把那株双头的二乔给拔了,还有那株紫色,那盆黄……啧,怎么专挑贵的拔。”
如瑾仔仔细细的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说道:“贵的最艳,最显眼,飞廉自然要去拔。”
暮草不忍再看飞廉暴殄天物,转身背对着门口,说道:“待会儿慕容公子来了,要假装不熟吗?”
如瑾闻言,停下了修整指甲的动作,奇怪的回道:“为何要假装?”
“与内卫相识会不会让别人多想,到时候再将我们和朝廷扯上关系,那不就麻烦了?”
如瑾倒是笑了一声,她一边将木匣子里面的银筷拿出来仔细擦了擦,一边说道:“何须装,我们本来就不相识,他们是谁?我们不知。他们杀谁,我们不管。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不值一装。”
暮草抬眼看了如瑾一眼,见她面色冷淡,便暗自点点头,反正这种动脑子的事,就随着如瑾怎么说就好,反正她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如瑾很有耐心的将一排十根将近四寸长的银针用粗布裹起来系在腰间。
“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去正是时候,把拂尘给我拿来,必要的时候,行头上的功夫一定要做足了。”
“是。”
出去的时候又带着飞廉,三人快步往刺史院中走去。
老远就听到刺史又在大声嘶喊,声音嘶哑干裂,还伴随咳嗽声,看来已经折腾了许久,气息虚弱。
如瑾过去的时候杨钟书正站在门外,半低着头,面色冷凝,他腰间也配着横刀,握着刀柄的手骨节泛白,看来内心波澜不小。
“杨司法。”
“阿瑾来了,你总是来的这般巧。”
如瑾拿着拂尘,长发在身后披散,只在头顶处用木簪挽了个髻,还真就像个道姑。
“巧?我自然是算准时间来的,现在大人物已经登场,不管是谋划了什么都得有个说法,杨司法可曾想好了如何做?”
“自然。”
杨仲舒直起身子,直直朝她看过来,如瑾见他眼神坚定,肩膀放松,大概是拿定了主意。
“那就请吧。”
如瑾走了一步然后停下,指着暮草说道:“在外面守着。”
万一出现意外,至少还有一丝逃命的机会。
暮草当下便走出去站到了院门口,神情冷淡,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杨仲舒回头看了一眼,见如瑾嘴角含笑,身姿挺拔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腰间挂的一串铃铛随着她的步子时不时地的响一声。
刺史的声音已经消停下来,如瑾抬步上了石阶就看到门外立着的赤一和其他的几位内卫。
如瑾目不斜视,余光瞥见赤一看了她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颔首进入屋内。
“见过各位大人。”
慕容昭在如瑾假模假样垂着眼进来的时候就看过来,见她拿着一柄可笑的拂尘,眼睛便眯了起来。
装神弄鬼,坑蒙拐骗!
如瑾穿着软底的鞋,走过来竟然没什么声音,再加上那件宽大的遮住脚的袍子,整个人从门外进来就好像飘进来似的。这一下本来安静下来的刺史又瞪大了眼睛,瞳孔散大,眉毛上扬紧紧绷着,绷成浅浅的一道似乎马上就到断裂。
如瑾行了一个大礼,还不等他们出声就站直身,垂头立在一边。这一趟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做了很多遍,众人重心本就不在她身上,所以当下也没人在意这个礼如何。
慕容昭依旧直挺挺的站在一边,不见喜怒。
按察使是个矮胖之人,肥头大耳,肚子滚圆。因为耳朵上受伤,被围了一圈白色的棉布,显得那张脸更胖更圆。他是第一回见如瑾,有些弄不清她的身份,见她进来自顾自的行礼又很是坦然的立在杨仲舒的下手处,皱了下眉头侧身看向慕容昭。
“开始吧。”
慕容昭低垂着眉眼落在刀柄上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那按察使便抖了一抖,可见对于内卫是如何惧怕。
他转身看向刺史,沉着脸问道:“江州刺史许仁,现在城中关于你府衙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已经成了人们闲聊的谈资,你如今是一州之首,竟然连家宅之事都无法处理,凶鬼索命!无稽之谈!皇上对你优厚赐你美眷,现在她们在何处!”
“不知啊,不是都被恶鬼索命死掉了。”
刺史脸上的惊惧之色已经逐渐褪去,窝在狐裘里面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卢忠义离他很远的地方站着,闻言便指着如瑾对按察使说道:“此女子是袁天罡关门弟子,这些年在江西一代很有名气,被称为‘鬼手阿瑾’,尤其精于验尸,虽无官职在身,但是行内对她都赞誉有加。此次正好途径江洲,司法便将她请来。”
“鬼手……”
如瑾见那巡察使嘴角下垂,颇有些鄙夷的盯着她,便抬起来抚了抚袖口,说道:“和死人打交道,自然没有什么雅致的名号,别污了大人的耳朵。”
眼看着巡察使的眼角就跳了一下,不自在的抚了抚头上的官帽。
慕容昭嘴角不由的抿了一下,眼见巡察使脸上有了怒气,便赶在他出声前,说道:“姑娘手法高明,想必已经跟着杨司法去看了尸身,说说吧。”
“高明谈不上,只是能分辨一二。据那日小女验尸后,得出的结论确实与刺史大人的说法有些出入,那几名女子全都死于他杀,而被伪装成自杀,居心为何如瑾不知,但从尸身上分析,溺亡、缢亡、重击而亡,死法多样。”
卢忠义上前说道:“这些女子被安置在刺史府内却无故生亡,若非下官将她们尸身收敛,如今肯定就被化为灰烬,真真是可怜。刺史乃朝廷命官,竟然行这等恶毒之事,简直令人心惊。”
如瑾抬手抚了抚鼻头,顺势抬眼往慕容昭那边看去,而他很是敏锐,立马便看了过来,那双凉丝丝的眼神便落在如瑾指尖。
“确实恶毒。”他就那么看着如瑾,薄唇开合就吐出这么寡淡的一句。
卢忠义嘴角提了一下,朝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将犯人刘大带进来!”
“卢大人,刘大是何人?”
“大人被那丧尽天良的歹徒残害,前几日下官已经将其抓捕,又怕有人杀其灭口,便将他藏了起来。”
那按察使听罢迅速站起身,一双被挤到一起的眼睛费劲的睁开,脸色涨红气冲冲的看着门外。
如瑾也看了过去,那是一个瘦弱的青年,满脸麻木进来后就被按到地上,死气沉沉的看着地板也不挣扎也不喊冤。
“刘大!将你交代的事情,好生禀告给各位大人,如有胡言,定将你碎尸万段!”
刘大抬起头看了眼前面的几个人,复又多看了慕容昭几眼,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刺史。
一直神游天外,仿若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刺史一直闭着眼,胸口微弱起伏,深陷的眼窝是一圈青黑,眼珠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呵,是我指使的,不必审了。”
此话一出,如瑾垂眼看向拂尘,而慕容昭看向如瑾,其余几人俱是一惊。
卢忠义原本准备的话还没有说,他便自己招了。
按察使一听,竟然是刺史派人将自己的耳朵给割了,气的浑身发抖,却不知该如何宣泄。
一瞬间气息凝滞,似乎太过于简单,刺史认罪的话……后面的戏还怎么演。
慕容昭将众人神情都扫了一眼,看着如瑾黑亮的眼神在刺史身上来回扫了两眼,便看向刘大问道:“割耳……费尽周折潜入府,为何不将狗官杀了?”
按察使见慕容昭明晃晃的骂他狗官,脸上的肉抖了抖愣是不敢说话,转而怨毒的盯着刘大。
而刘大缓了口气,恭顺的说道:“不是草民不敢,是刺史大人就这么嘱咐的,一百两银子,狗官的耳朵,偏听偏信,是非不分草民本想取他的命,可是大人说枉造杀孽不好,所以我才……”
“住口!大胆刁民!”
说着还不待众人反应上去就是一脚,那肥胖的身体从如瑾身边卷过去,狠狠的踢在刘大的胸口。
“噗……”
死了,一脚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