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丈见如瑾眼神干净,一身风尘仆仆,面带病容瞧着也不像坏人,便转身同她说道:“城里前些日子来了一位大官,两天前被人入府将耳朵割了,正是找凶手呢,说我们南蛮之地竟是刁民,所以有好些人都被抓到监狱里了。”
“不会是因为耳根子软吧。”
老丈见她面上带笑,声音悦耳便也说道:“谁说不是,前一阵子还把一个村子里的秀才给打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将一个酸秀才打死?
“还不是因为那秀才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个武思明的名字,就被诬陷说对武氏不尊,生生的将秀才打死了,这一闹大家都更是对他不满,那秀才教了好些学生,很有学问平白的哎……”
队伍逐渐移动,如瑾便听着老丈断断续续的叙述,大致上知道朝廷派了按察使来巡查州县,却不是个好官,糊里糊涂的就要杖杀百姓。
“刺史应该头疼的很吧,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按察使被割了耳朵,让他的颜面何存?”
一边说着话就走到了城门前,守城士兵拦住如瑾几个,说道:“例行公验,将文书拿出来。”
暮草将三人文书递出去,那人看着后面的飞廉说道:“豫州来的,来做什么!既然佩剑刀说明会武,带走!”
如瑾本来还在四下观望,发现他们没问两句就把飞廉扣下,当下便阴了脸,这可真是瞎子断案,北方来的就该被带走?
“慢着!”
那兵将见如瑾沉着脸将过来的士兵拦下,说道:“这位姑娘,官府办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如瑾当下冷笑,说道:“就是武后亲临,我也问问这是什么道理,豫州怎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也是天子的臣民,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扣我侍卫,我不插手难道还要在此谢恩不成,依据凭证拿出来让我心服口服,不然就是血溅当场你也得将人给我留下!”
话音一落,周围的百姓便也纷纷驻足,之前他们也有苦难言,如今有这么个带头的便也纷纷出言反对。
那守城士兵刷一下抽出配刀指着不断走过来的百姓说道:“你们做什么!别以为趁乱滋事就能相安无事,若是再不走待会儿将你们统统下狱。”
他的威吓确实管用,议论声被压下了些。
但是如瑾却是敢豁出去,“按察使大人可是在你们江州巡查呢,大人是武后亲自选派,明察秋毫定会为我们这些不远万里赶来的行人做主!”
那守城士兵被这些人盯着,便气冲冲的拿刀指着飞廉说道:“这青年功夫不弱,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就是大人到此我也敢这么说!少废话再拦着将你们也抓了。”
如瑾气愤,好不容易赶回来,却在这里被拦,说什么都不能被他们这么拦住。
正在她兀自思量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她抬眼看过去便抿了嘴,怎么又是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慕容昭也一眼就看到了如瑾,人群中即便是一身狼狈也依旧站的笔挺,士兵的横刀都伸到了脖子上也瞪着眼睛与他对峙,倒是个不怕死的。
那士兵见他们三人骑马过来,摆摆手示意下马。
如瑾看他们过来,递了一张文书,然后那士兵只看一眼便放行,她抬眼看着冷脸内卫走过去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然后牵着马走开。
“且慢!”
赤一和吕四木然的转过脸,如瑾快走几步冲过去将他们推开冲到慕容昭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缰绳,然后不甘示弱的说道:“为什么他们就放行了,我的人却要去见官!”
慕容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要将她拉开,但是发现这姑娘手劲不小。
“放手。”
“你得帮我。”
“凭什么?”
如瑾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又看了眼被士兵围住的飞廉和暮草,民不与官斗,赶上这事纯属倒霉透顶,她甚至将这晦气归到了这几个内卫头上,若不是他们的出现,她何至于日日惊醒导致病倒,以至于拖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江州。
当下便答非所问的低声说道:“常言道君子立世能屈能伸,女子也一样。”
“所以呢?”
“所以,三十六计妙在融会贯通。”她说完后,低下头叹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脸。
待到再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泪痕,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伸手抱住了慕容昭的腿,哭喊道:“大哥,妹妹再也不敢了,从北到南一路风餐露宿,我总算知道不该年少气盛惹你生气,你别生我的气,我跟你回家。”
说完就大哭起来,众人开始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只有暮草将缰绳一甩也跑过来跪着磕头,大声道:“大公子,姑娘真的知错了,她只是贪玩才来江南的,都说江西道风景秀丽,民风淳朴又治理有方,我们才放心来的,谁知道刚一入城门就被这些黑心士兵给扣押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越聚越多,就连那些士兵都被挤在了外围。
赤一见如瑾又出这一招,“我说你个小丫头,怎的……”这么脸皮厚,还没来得及说出声,就被如瑾声泪俱下的说话声给盖了过去。
“瑾儿知道,你们都和我生气,可是我……”
说着便晕了过去,她是真的头昏眼花,肚子里空空又正值午后,身上本就没有力气,这样急火攻心真就晕了。
这下飞廉也着急抬脚将那些士兵踢开,奔过来想伸手接住如瑾,却发现慕容昭已经皱眉将她扶好,这软软的一团让他无从招架,有些慌乱的推到暮草怀里,眼见她唇色发白,额头冷汗抿了抿唇向后说了一声。
“赤一,去牵马,走吧。”
赤一还没应声,就见暮草抱起如瑾将他推了个趔趄,脆生道:“是!”然后紧跟在慕容昭身后,只剩下赤一和吕四牵着几匹马呆愣的跟在后面“这他娘都是什么呀……。
待他们走后,旁边一个士兵推了推守城士兵,说道:“要追回来么?”
“傻了么!没看到文书上有玉玺印,你追上去送死啊,滚,一边去好好守着城门。来来……下一个!”
而如瑾晕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看着暮草和飞廉都在,才松了口气,扶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
“能屈能伸?融会贯通?”
如瑾琢磨这话的意思,他可能是在讽刺自己信口胡说,又随便向人下跪,便正色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只论成果不论过程,今日多亏了几位公子,我们三人再次谢过。”
慕容昭垂眼看着她的头顶,说道:“什么计?”
本就是随口一说,他这般问起来……
如瑾皱眉想了想,直起身笑道:“顺手牵羊。”
慕容昭眯眼看着那张还带着泪痕的小脸,手指在刀柄上划了两下,抿了下唇竟然生出了些许笑意。
如瑾说罢便带着暮草和飞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慕容在她错身之际,开口道:“慕容昭,不是那个冷脸。”
如瑾顿了一下,眉眼舒展指了指自己,“袁如瑾,后会有期。”
转过街角,如瑾才彻底的松了口气,手有些发抖,她都佩服自己有那个胆子居然敢上去抓着那个胡搅蛮缠……对,他唤作慕容昭。
江州怎么忽然就热闹起来,巡察使来了,内卫也来了,这会是偶然么?
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不可久留……
好在,之前赌对了一次,从小师父就说,那些真正残暴坏心肠的人,即便笑容完美,眼神一定不正。
而那些眼神明亮嫉恶如仇的人,即便面冷但心不邪,如遇危难可向这样的人求助,他们即便不会多热心,但也不屑落井下石。
这人不管是不屑还是真的心善,总算放了他们一马。
飞廉见如瑾靠在墙壁上面色疲惫,便自责道:“都是我无能,牵连主子与人争执。”
如瑾按了按脖子,笑道:“这些比起送命都无足挂齿,日后你跟在我身边,这种坑蒙拐骗的事还要经历许多,你自然就学会见机行事,有时候生机往往就在身边,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能抓住的就千万别放弃。”
暮草见她疲惫,便抬手帮她揉肩,说道:“那内卫杀人如麻,你怎么敢向他们出手。”
“比起被送进我们一无所知的大牢面对那些是非都拎不清的官差,我宁愿赌一赌,这内卫肯定不想在外惹麻烦,而且,据我观察他们也没有外面传闻那般凶神恶煞毫无人性。”
“我也觉得是,有的人如果常年沉浸在杀人取乐之中,身上难免有股邪气,可是这几人倒是正派的很。”
飞廉毕竟阅历较浅,不过是刚刚被搭救了一次,就已经将心偏了过去。
内卫是出鞘的刀尖,是为杀戮而生,既然到了这里,必然要掀起血雨腥风,那个时候还敢说他们正派么?
正与邪在他们的眼里又算得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