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官场后的刘备小心翼翼,尽力维护好和当地势力的关系,可是想安安心心当个小官,在汉末来说是不可能的。
千里当官只为财,上级的任何一个举动和命令都能成为下级敛财的借口,任何一个轻微的措施都能被万能的官吏延展到所有与钱有关的方面上去。中山国的督邮到各地视察,视察对这个督邮来说是最享受的事情了,地方各级见到自己都要好吃好喝的招待,孝敬钱财,就连他身边的随从都跟着沾光。平常那些地方豪门可能还不买自己的面子,但是对最近因战功而新近任职又没有根基的一批官吏,他可是一捏一个准。
督邮来到安喜县就表达了要将刘备撤职的想法,刘备想亲自见见督邮大人问个明白,自己拼死沙场几年好不容易得到了个小小的县尉一职,怎么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但是督邮硬是不见。还是县令有见识,他对刘备说:“玄德啊,特使大人不辞劳苦来我县视察工作,天佑我辖内一切安顺,作为一县县尉,应该给特使进献万钱以供祭祀。”
刘备一听就明白了,啊!实在是压抑的太久了,这混账县尉,不做也罢,刘备不是冲动的人,他已经考虑清楚了,只是可怜了他的兄弟们,还要跟自己继续奔波了,男人,不就应该这样吗?他们会理解自己的!刘备愤懑至极,冲进官府大厅抽出缰绳便来绑缚督邮。督邮大骂,其随从和衙役准备反抗,关羽豁然以青龙刀击地,一时杀气弥漫,督邮闭口,无人胆敢造次。张飞把特使吊在树上,刘备抽出鞭子,一下下的打在他的身上,一下下的打在他曾经的憧憬上。在鞭打督邮的时候刘备的内心是痛木的,这象征了一种决心,也宣告了他的失望。
经过无数次的剿匪战争,折腾了好几年,刘备历任数次县尉,依然没有挤进上层圈子的门路。渐渐地刘备领悟到了,现在朝廷的有效权力已经极低了,不如去诸侯手下发展,在那里竞争小,可能更容易崭露头角。自己必须借力于割据一方的诸侯,让自己先拥有供人们津津乐道、能够传播的名声,才能获得更好的发展。
这个时候跟刘备有同窗之谊的公孙瓒已经屡经与外族的大战,被朝廷任命为奋武将军,封为蓟侯。刘备于是动了心思去投奔公孙瓒。老哥俩一见面,当然是感慨时光荏苒。回忆起十余年前的青涩时光,这两颗已经坚峻冷冽的心也许还会都变得柔软一会儿。公孙瓒对刘备感叹道:“原本我一直以为,人类本来就是互相背叛,互相憎恨,互相欺骗的生物,没想到跟随老师在涿郡认识了你和德然,你们俩表兄弟之间的感情让我羡慕,也稍稍改变了我的这个看法,后来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那也许是我此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以后不会再有了,在这里的时候,我还常常能梦到十年前的事呢!”说完,公孙瓒笑了起来。
公孙瓒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刘备,北疆的战事让他焦头烂额,张纯和丘力居的叛军依然会时不时的侵犯边境,这让刚烈的公孙瓒怒不可遏。为了自己能在北面安心作战,公孙瓒向朝廷表刘备为别部司马,后来公孙瓒让刘备领北平县县令,替自己把守辽西的西大门,后又表其为北平国相。
刘备任北平相时,地主、富豪囤积居奇,导致货币贬值,民众饿死者不乏其众。刘备对外打击盗贼、土匪,对内施行良政,无论民众、士子、商人都能与他同席相坐,同桌吃饭,不分三六九等,民心归附在当时也属罕见。一时之间,名声沸腾,有识之士俱来投靠于他。
刘备终于在中原地区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块根据地,当然是尽心治理,一心为民。刘备大力打击当地为非作歹的地主、富豪,没收他们的资产用来充当军资,刘备的这种做法触动了当地豪族的利益。于是有一个叫刘平的大户雇佣刺客去刺杀刘备,刺客装作是投靠刘备的门客,打算趁刘备防备松懈之时伺机刺杀他,然而关羽和张飞护佑甚严,刺客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过了几天,通过与刘备的相处,这个刺客竟然被刘备的为人、气节、言谈所折服,打心眼里佩服刘备这个人。于是坦白告诉刘备说:“我本来是受人雇佣来刺杀您的,但是通过这两天的相处,我稍微了解了您的为人,您以国士之礼对待我们,我们自然应该把自己当做国士来回报您。如今我受人所托要刺杀你,却不忍心下手,我自觉无颜面对世人,准备找一个深山老林渡过残生,还望刘公您以后多加小心。”说完之后从容离去。
后来董卓挟持献帝,十八路诸侯并起,公孙瓒无暇南下,于是令刘备代替自己前往洛阳与联军会盟。刘备于是留简雍处理公务,自领兵三千向洛阳进发。刘备初到,各路诸侯尽皆不识,不以为然,刘备也不动怒,尽力和他们打成一片。但是最终刘备发现不论自己多么努力想和他们打成一片,他们这个圈子愣是不情愿接受自己,一个个都自视甚高,不愿意搭理刘备,唯恐和他说话而丢了面子,每次在大帐内举行会议,刘备都坐在最末位。刘备心里当然大怒,但是也没法发作,毕竟自己的确实没有威望嘛!就连兵力,诸侯都是一万起头的,他仅仅领兵三千,还是在北平时百姓拥戴,踊跃参军凑齐的兵力。不过看着对面那个渤海太守也同样坐在最末尾,却是一点都不以为意,心中也平和了不少,不禁对这人也刮目相看,特别是他身旁的侍从,就是比起他二弟,亦不惶多让吧。
议事毕,韩馥又过来拉着台骀叙旧,台骀说已经叙了几日了,今日有他事,明日再说,就把牛皮糖一样的韩馥给打发走了。看着朝自己营地走去的三个背影,在朝阳下显得高大而又单薄,台骀紧走几步,追上了他们。
刘备顺势请台骀营内一叙,待坐定之后,台骀抱拳道:“刘皇叔兄弟三人,果然是风采不凡。”
刘备闻言一惊,道:“太守竟知我刘玄德之名?”
台骀道:“如此英雄人物,我又岂会不知?只怪愚昧之人太多,致使皇叔蒙尘耳。”
刘备迅速就从刚才的吃惊中镇定了下来,作了一揖道:“太守谬赞了,此来备营中,所谓何事?”
看着刘备一本正经的样子,台骀有点想笑,说道:“无事,只是想一睹三位风采罢了。”
听着这个太守一个劲儿的哄捧自己,刘备自诩现在名不见经传,不会被别人注意到啊,虽然很想引起天下豪杰的注意,但这个寂寂无闻的太守注意到了自己,刘备并不认为这是好事。
看着刘备在那里苦思冥想,台骀忍不住笑了,说道:“皇叔无忧,骀并无恶意,只是水浅王八多,到处是大哥。纵观这一十九路诸侯,也就曹操和皇叔你堪成大事,其他不过小丑耳。是故特来一叙,想看看皇叔的打算。”
刘备道:“太守此言差异,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天下人心见归,实乃英雄耳!”
台骀道:“皇叔不必顾左右而言他,现在诸侯竞起,不知皇叔有何打算。若是只想宇内清平,不若你我携手,共襄盛举;若是想独善其身,成就功业,骀也愿皇叔成功。”
刘备拱手道:“太守实在是高看刘备了,备不过一小县之令耳,何谈什么盛举、功业?”
台骀一直紧盯刘备双眼,希望能捕捉到什么闪烁之类的神色,但很遗憾,刘备非常沉稳,滴水不漏的拒绝了台骀。对刘备来说,他不知道台骀是如何关注到自己的,他甚至还一点都不了解台骀,对他的势力,也只是稍有耳闻罢了。
听到刘备故作糊涂的拒绝了自己,台骀不好勉强,本身自己就没有非要拉拢刘备的目的。台骀见刘备完全只是想跟他畅聊几句而已,并没有其他明确目的。鉴于刘备有些遮掩,台骀也没了聊下去的兴致。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刘皇叔保重,只是记得我的话,虽然曹操龙骧虎步,意气昂扬,但是刘皇叔你,亦不遑多让。”
刘备黯然说道:“太守勿要再说笑,刘备,怎敢与家世显赫的奋武将军曹操相提并论?”
看着刘备小心翼翼的模样,唯恐在这诸侯林立之地出现什么纰漏,台骀心中暗叹,说道:“拿曹操来说,他只要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他有着完整的、不被生活摧残过的灵魂。那颗种子要回溯到他的童年,在原生家庭里,他不仅得到了体面健康的生活,更拥有了无论何时仍保有自信和希望的能力。你我眼前这个孩童与侠客综合体的曹操,他对生活有无尽的热情和勇气,有着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活得洒脱率性,肆意昂扬。同样啊,皇叔你也可以做到,你也能活出自我,不念过往,不惧未来,对吗?”
听到台骀这么突兀,这么发自肺腑的感慨,刘备一瞬间仿佛遇到知己一般,但是他仍然不敢敞开心扉,一时无语凝噎,不理台骀。刘备将台骀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字字都印在了自己脑海里,刘备暗想:既然世人都说,生子当如孟德,养子当如巨高。既然自己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那就努力给自己的儿子创造出曹操的生长环境吧!
看着眼前扬长而去的渤海郡守,刘备并未起身相送,他恍惚间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真实,不真实的让他以为刚才的渤海太守也是假的,这一切只是压抑的内心幻想出来的场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