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六年过得很苦。”
嗯,很苦,他想得到。
熟悉的音乐,熟悉的伦巴!记得她第一次教他跳伦巴时,就是这首音乐吧!那时,因为掌握不好节奏,他总是踩她的脚。有一次甚至一连踩了她四五次。她发火了,一气之下狠狠训了他一顿,说他长了个猪脑袋,笨得要命,令他觉得很无辜。不过,被骂后的他更加用心,很快跻身西大国标高手之列。
“2004年,西大百年校庆,我碰上曾经教过我们的王教授,说她考进研究生院,和你一样也是学金融数据,却没入学。又过了一年,我才得知她独自在a市生活。”
听到这些,于子西很心疼。他知道颂妆一直很恋家,离开故乡到远在千里之外的a市生活,必定遭到父母重重阻拦。更何况,是整整六年!
“这几年,有白秋陪着她,我才放了心。”静敏看着成为众人焦点的颂妆,不断叹息。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将脸埋进双掌,声音沉闷。
静敏一时无言。
音乐终止。房间内掌声不断,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香汗淋漓的颂妆正要开口向方亦杰说谢,前方光线忽然一暗,于子西已经站在面前。
“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于子西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门外拉。
颂妆条件反射般想挣脱,偏又挣脱不得,可怜巴巴地望向方亦杰:“方学长的舞跳得真好,我想和你再跳一曲。”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从于子西身上转到方亦杰身上。气氛顿时变得很诡异。
方亦杰笑了笑,做出的决定浇灭了颂妆的期待:“去吧!你和于学长应该好好谈谈。”
颂妆不禁有点失望,任由于子西将自己拖到走廊上。
一扇门隔开的两个空间是截然相反的世界。门内,欢聚一堂;门外,不知所措。
颂妆眼睛里冒着火,用力甩开于子西的手,双手保护性地环在胸前,不断往走廊一端走,鞋跟踩在地砖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妆——”依然亲昵的称呼、依然深沉而有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撩起她的心弦。
她站定,半转过脸,幽幽地问:“你还有资格这么叫我?”
廊灯光线从她背后切下来,将她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当中。这样的角度让于子西看不清她的表情,蠕动着双唇,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不说话?”颂妆冷笑出声,轻篾而又讽刺。“还是你根本就找不到可以掩饰的理由?”
“妆,你听我说……”
“别这么叫我!”颂妆几乎歇斯底里!
她是有一万个理由发怒的。于子西这么想着,快步走到她面前,而她转回去匆促朝前,好像多看他一眼就会恶心作呕。
“对不起!”
“你也会说对不起?”
两人间的对话招来酒吧服务生的注视。
“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
“爱我?”颂妆仰头,逼回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很不屑地反驳:“于子西,你的爱,我要不起。”
“我去英国,是因为……”
尽管于子西表现得一往情深,但在颂妆看来,他的一切都是伪装过的表演,“是因为一个女人,对不对?”
于子西哑口无言。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你以为我是全天下最笨最好骗的女人?”颂妆笑得肆无忌惮,夸张得好像是在讨论他人的问题。其实,所有发生过的事,她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让身边人担心才装作不知道。
“你都知道?”于子西脸色惨白。
“我那么用心地爱你,还是输给斐然!”她无力地笑,歪着脑袋仔细看他幻在灯光里的英挺轮廓,犀利的目光似要将他整个洞穿。
“妆,你没有输给谁。在我心里,你一直是第一。我不爱斐然。她无法与你相提并论。”他不确定她知道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爱颂妆的心从来没有动摇:“我已经为你回来了。”
她冷漠地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她可以让你为她赴汤蹈火,一去六年……我算什么?两千多个日夜,魂销骨减,可有只言片语的安慰?”
“斐然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国内专家根本控制不了她的病情,如果不及时送往英国,恐怕早就……”
“恐怕早就死了?”她抢接了他的话,很尖刻地道:“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死了吗?”
“妆,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印象当中的颂妆使终温和如一,如此不适宜的话断然不会出自她口。
“我为什么不可以?”颂妆扬眉,语气恶毒。
“你真有点儿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我不可理喻!”她自嘲地重复着他的话,心中一直不曾愈合的伤口陡然间又加深一层。
“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毕竟是个病人,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咒她死。你说是不是?”
“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是我死了呢?”颂妆伴着泪水的清淡笑容像风雨后凋零的花朵,颓废得无法形容。时光好像又回到六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她穿着大红的高领针织衫、红蓝相间的昵子短裙,在那样漆黑而又静寂的世界里,颤抖着双腿站在主教学楼顶层的护栏边缘,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像要飞……
子西,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就去死!
子西,我要死了,我要为你死了……
子西……
望着他英俊非凡的脸,颂妆的心不住抽痛,偏又笑得很天真。“子西,你想知道站在九层高楼边沿上的感觉吗?我告诉你,没有恐惧,没有心痛,像要飞。”
“你怎么可以死?”于子西很恐惧,激动地抱住她,“你怎么可以去死?”
颂妆狠狠推开他温暖的身体,脸上的笑变得甜美极了。“我当然不可以死。为一个负心薄情的人死,太没有价值,就算我再傻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不过,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们彻底完了。”
“那你为什么还一直用韵淡香水?”
“用它见证失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她给出的答案口不对心,却精彩得无与伦比。
“我不信。”
“你会相信的。一切都回不去了。”颂妆认真地道,从他身边走开的一刹那,泪雨滂沱。
“妆,我应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回到我身边?”于子西伸出双手想挽留,却只握住她细滑的指尖。
颂妆轻轻一抽,手就滑开了。“一辈子注定不可能。”
悠淡的话声在走廊里回荡。于子西无力地滑坐地上,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左右开弓,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
“子西,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就去死!”那个时候,她窝在他怀里说这句话时,他从不曾想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离开她,而她果真愿意去死!尽管她并没有真正跳楼,他依然感觉得到无边无尽的后怕。
结束了!
颂妆走出酒吧大门,远远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她克制不住脸上疯狂奔流的泪水,越是去擦拭,就流得越是凶猛。
凌晨两点,整座城市的不夜盛景与她悲戚的内心世界形成强烈反比。满街车灯有如流萤,飞闪而逝。来来往往的型男索女在她面前交织成一面绝妙的网,网中的每一张脸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唯独她满面是泪,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方亦杰追出大门,一眼就看见她抱着双腿,将整个脑袋搭在膝盖上,双眼无意识地流泪。他走过去,蹲坐在她旁边,静静作陪。
说起来,他对颂妆并非没有认识。大四时,他总听室友提起大一金融系有个女生叫林什么的,国标舞跳得非常棒。有好几次,他被室友怂恿,特想去会一会她,碍于学业屡屡错过。后来因为论文事件,他被学校开除,辗转就读于哈佛,对颂妆的好奇也就不了了之,至于她与于子西间的交往过程就更加不清楚了。
安越国际营销部公开招聘时,颂妆通过电子邮件投来的简历是他亲自过目的。应聘的人很多,曾就读于西大的却很少。因为a市位处南方,西大位处西北,90,以上西大学子都不会首选a市为工作城市。所以,颂妆成功引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