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道边树影婆娑,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车。她顺路走过去,没发现半个人影,不由得紧张起来,一边找一边大叫:“子西——”
叫喊声在风雨巨大的嘶吼声中显得特别单薄,根本就传不了多远。尽管如此,她还是固执地呼唤他的名字。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沿着辅道边叫边走,颂妆并没有看到于子西的身影,失落之情可想而知。假如,他一直站在这里等她,她一定会忍不住原谅他。可是,这么看来……一定是已经离开了吧!
往回走时,颂妆一不留神,踩进一个凹坑,身体失去平衡,摔进混浊的积水,水花四溅。
凌晨无人的街道,天地风雨迷茫,她坐在深及半身的水里,双手奋力捶击地面,失声痛哭:“子西,你不是说一直站在这里等我吗?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关于幸福的梦想终于在她苦苦支撑两千多个日夜后彻底破灭。泱泱世界,没有一个人懂得她的悲伤。这一夜如是,这六年如是。
后来,颂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白秋起床倒水时,看见她满身是水地坐在沙发上发呆,脸白得吓人。“你怎么了?”
“嗯?”颂妆下意识地应了话,抬眼看了看挂钟,说:“快七点了,该准备上班了!”说完,若无其事地进了洗手间。
白秋傻站在房间门口。糟了,难道她没有见到子西学长?
十分钟后,颂妆裹着浴巾走出来,平静地面对满脸疑惑的白秋:“你离公司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今天是周六。”
颂妆呆了呆,笑得很虚弱:“那你在家休息,我要加班!”
“不会吧?方学长还真让你加班?还真是会节约人力资源!”白秋愣了愣,试探地问:“昨晚,你……”
颂妆装作没听到,进卧室,关门换装。
“你没事吧?”白秋很紧张。
“六年都这么过来了,还能有什么事?”颂妆甩下一句满不在乎的话,飘出家门。
白秋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头疼地看着被水浸湿一大块的布艺沙发以及湿漉漉的地板,自作主张地打电话给于子西,但怎么也打不通。
颂妆?
方亦杰开车欲进入地下停车场,瞥见不远处正使劲撑着伞与大风顽抗的颂妆。这几天会有两场台风,又是周六,她跑来公司做什么?
呀!她的裙子……竟然被风整个吹起来了……非礼勿视哦!上次在海边时,她说的。方亦杰想起这个,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她七手八脚按下裙子后,才减慢车速开进地下通道。
颂妆拎着还在不断滴水的雨伞冲进大楼,身后留下一串水印儿,心里不断诅咒:该死的台风!本来担心风大雨斜会淋湿衣裳,所以特意穿了一条短摆的半身裙,没想到竟然被风全吹了起来!好在是台风天气,又是周末清晨,四周没有什么人,要不然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窘得俏脸通红。当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面前,她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伸手去按24楼按键,发现那个按键本身就亮着。
“早上好!颂妆。”方亦杰拎着kfc早餐袋,微笑着朝她打招呼。
颂妆回头一看,惊诧的同时,心底直发毛:“早……早上好!总监。”
“你常常自动忽略他人?”方亦杰眉眼俱弯。“似乎还很严重。”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开玩笑让方亦杰失控在大路中踩刹车后,颂妆感觉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变了味。这会儿电梯里就她和他,想避也避不开,不得已泛起一脸尴尬:“对不起。”
“今天周六。”
“那个……给清方公司的销售方案,我还没做好!你不是说周一就要用吗?”也是进了安越国际后,她才明白在外资企业任职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所谓的高薪,其实是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超人使。“而且,你不也到公司了吗?”
“全运会竞标细节,我回公司再敲定一下。到了!”方亦杰按住电梯按键,让她先出电梯。
“谢谢!”
“应该的!”
彼此言语显得说不出地客气。
颂妆用工卡划开门禁,和方亦杰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开了灯。因为是周末,整个24楼办公室显得特别安静。
“帮我泡杯咖啡!”方亦杰说完,走到她前面,经过她格子间时,顺手将早餐袋放在她办公桌上。
颂妆没来由地感动了一下,正想说谢,发现他已经将办公室门关上了,等泡好咖啡送到他面前时,才说:“谢谢总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要学会爱惜自己。我可不希望我的得力助手年纪轻轻就被胃病缠上!”方亦杰不停搅动着咖啡匙,聚精会神地看文件。
“知道了!”出门之前,她好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吃早餐,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一夜没睡,大脑处于严重缺氧状态,颂妆没有半点工作劲头,整个销售方案只做出了大的框架,就开始瞪着电脑发呆,昨晚的情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情down到谷底,最后干脆趴在办公桌上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方亦杰开门,准备到茶水间倒水,将她睡熟的样子尽收眼底。真是的!还说要做方案,结果大睡特睡。大楼的中央空调通常只开二十四度,她这么睡不着凉才怪。方亦杰看了看电脑屏幕上还在闪烁的光标,伸手点了鼠标确认键,将文档保存起来,替她收起桌上的文件夹,推了推她:“颂妆!醒醒!”
桌上的人无知无觉,没有半点动静。
方亦杰又摇了摇她的身子。“颂妆,别睡了!”
她还是没有醒,脸色看起来惨白惨白的。
方亦杰感觉不太对劲,伸手放在她额头上。天!真烫人!赶紧进房间关上笔记本,简单收拾一下,然后冲出来抱起她,下楼开车直奔医院。
颂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管,挣扎着想坐起,身体却像散架了似的使不上力。
“别动,我帮你!”方亦杰推门进来,慌忙放下食盒,将病床高度调高,取个了枕头垫在她背后。
颂妆很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生病了就应该乖乖在家休息,不要太逞能。”方亦杰拉起病床上的隔板,将还温热着的食盒一一取出,放在上面,也不问她是否真的饿,将勺子往她手中一塞,数落道:“高烧到四十度竟然还冒雨赶到公司加班。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简直本末倒置。真不知道你这六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小时候,颂妆常生病。每次生病,大多是父亲守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面前的方亦杰真的很像她的父亲,那么温暖,那么体贴,令她有种想蹭过去的冲动。
方亦杰说了半天,发现她傻乎乎地望着自己不说话,不禁有点恼火:“林颂妆,我刚才说的,你听进去没有?”
“呃……你刚才说了什么?”
果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要不是看她还病着,方亦杰真想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毒打一顿。
看他目露凶光,颂妆立即低眉顺目,细声细气地道:“你说周一就要用方案,所以……”
“工作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会动脑筋,打个电话和我说一下?”方亦杰简直想找堵墙一头撞上去算了。“我真不懂。明明看起来很聪明,工作能力出色得让人刮目相看,怎么生活方面笨得无可救药?”
“你好凶!”也许她自己并不知道,这话说得很有些撒娇的意思。
这么严肃地批评一个病人是有点过火!以他平时的脾气应当不至于此。方亦杰意识到自己反常,绷得死紧的脸忽然拨云见日般温软下来,说:“十二点了!饿了吧?”
颂妆咬着勺子,只顾盯着他出神。
“看我能将肚子看饱?”方亦杰将食盒盖子都打开,如数家珍:“有瘦肉粥,很美味的!还有水果,点心……”
又一大堆!颂妆耷拉着脑袋,作头疼状。
“还头疼吗?”他的手很快覆上她的额头,“好像好了一点点!乖,先喝粥!”
这六年,没有人像他这样让她感觉窝心。颂妆无法拒绝,慢悠悠地吃起来,时不时看他一眼,等他笑着示意她继续,才又努力与食物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