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督她吃完大半食物,方亦杰将残羹剩菜收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你的pmp报考资格已经通过了。”
“真的?”
“真的。我刚才用手机上网收的邮件。下周末起开始参加培训。”方亦杰查了查吊瓶里的药水,重新坐到床边。
“那我要快点好起来。”她说话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让方亦杰明显呆了一下。
“那是当然。周二要到欧陆财团参加首轮竞标。你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得陪我一起去。”
听到‘欧陆财团’四个字,颂妆想起于子西,昨夜经历的种种堵在心口久久不散,手紧紧捉住雪白的床单,顿首无语。
“怎么了?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方亦杰有些紧张。
“我想睡一会儿!”颂妆微微蜷了蜷身子,眨巴着眼睛乞求。
方亦杰知道她心里藏着事,只是她不说,他也就不问,帮着调低病床,拉过薄被覆在她身上,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泛起一阵疼痛。“睡吧,我守着你!”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看着熟睡中的容颜,方亦杰怎么也安不了心。面前的这张面孔既不美艳,也说不上多清纯,无法与景飒相提并论。大概真是疯了吧,才会总拿她和景飒相比。可,只要目光一定在颂妆清瘦的脸上,他就疯狂地惦记那个人。景飒,你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在寂寞深入灵魂的时候想起对方。
“我叫景飒,风景的景,飒飒英姿的飒!方亦杰,你要记住哦!真的要记住哦!不,我要你一辈子都记住!如果你忘记我了,我就会跑到你梦里揪你的耳朵!”她曾这样霸道而又不失天真地对他说这句话。然后,他就将她的名字刻在了生命里。
那个时候,他刚入读哈佛,很穷,要做两份兼职才能赚够生活所需,经人介绍在校区不远处租了半间地下室。所谓的半间地下室,其实是一个差不多二十平方的地下室用木板隔开,一分为二。
刚入住的第一星期,他一直没有见到住隔壁半间的邻居。有天夜晚,隔壁终于有了响动,他以为是什么小动物闯了进来,打开隔帘一看,发现一个穿着露脐装的高挑女生弯腰钻了进来。
女生看见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问:“chinese?”
“你好!我叫方亦杰。”他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向她打了招呼。
“景飒!那……以后咱们就算是邻居了!晚安。”景飒说完进了自己那半间,再也没理他。
之后,两人撞见的时候不多,就算见了面也顶多是相互点点头,然后各忙各的。
说起来,他和景飒相恋要感谢老鼠。有一天,两人都在。景飒忽然大声尖叫,他顾不得那么多,半钻半爬到她那边,发现她缩在角落里,指着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一堆衣服,一个劲嚷嚷:“老鼠,有老鼠……”
他满屋子追打那只老鼠,将屋子翻得底朝天后,才将它打死并成功扔进垃圾桶,取笑她:“胆小鬼!”
景飒笑得像向日葵似的,说:“你才胆小鬼!”
看她不服气,方亦杰大叫一声:“你脚边还有一只!”
景飒信以为真,一下子跳到他身边,结果踩到他的脚,痛得他呲牙咧嘴。他只好老实交待:“我骗你的,哪来那么多老鼠!”
“我打死你这只大老鼠!”景飒反应过来,在他身上猛打一阵撒气。他则左闪右避。等闹得累了,双双倒在小山似的衣服堆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谈起来。
景飒和他同岁,是哈佛设计学院的研究生,学的是环境艺术,满脑子都是浪漫主义。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亲就离了婚。母亲跟一个男人跑了。父亲移民,将她带到美国,开了一家中餐馆,后来因为吸毒把家产败光了,进了监狱。从高中开始,她就已经学会自己赚钱养自己,而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哈佛。因为身材高桃,又是东方人,她时常去做试衣模特,生活倒也过得去。
景飒独立、热情大方,充满了活力。这让一直成熟而又务实的方亦杰很奇怪,一个生活在那样艰难逆境中的女孩子竟然可以绽放出如此灿烂夺目的光彩。其实,那时的他并不明白,只有陷入爱情的人才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魅力。
在哈佛求学的那几年,除了学习和做兼职的时间,他都和景飒腻在一起。在她身上,他获取了无限快乐与满足。他深信,他会和景飒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临毕业那一年,景飒的父亲出狱了,仍然恶习不改,经常找她要钱。那时,方亦杰已经在一家公司实习,能赚一些钱,还重新租了一间小屋子,但要强的景飒从来不要他给的钱,总是想办法自己解决。
有一段时间,景飒总是深夜才回。方亦杰追问过几次,问她在忙些什么。她总是支支吾吾搪塞过去。虽然知道景飒是有分寸的人,他还是很担心。她长得那么出众,半夜三更呆在外边多不安全?于是,他突发奇想地向公司请了假,悄悄跟在她身后,结果发现她是去美院做人体模特。
景飒是很骄傲的人,要她放下尊严去做这种事,必然是因为她的父亲。那天晚上,他在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她。景飒看见他时脸都吓白了。他冲过去抱住她。两个人在冷清的街道上相拥大哭。也是这时,他才知道,景飒已经因为严重违反校规被学校开除学籍。当时,他恨不得杀死她父亲,却被她劝止。此后,他不许景飒再去美院,也不许景飒再见父亲。
每个深夜,当景飒轻轻躺在他身边拥抱他的时候,当他抚摸着她每一寸光滑的肌肤、亲吻她性感美丽的双唇的时候,他在内心无数次地发誓,他要奋斗,他要娶景飒,他要给景飒独一无二的幸福生活。
可是,美好的东西大多可望而不可及。
毕业的日子日益临近,他领了实习薪水,兴冲冲地回到筑满两人爱情的小屋。屋子里亮着灯,他推开门,看到两个久久缠绵的身影。他冲过去将混血帅哥揍得鲜血横流;而景飒,只是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给了他那么轻淡的一句话:“你都看到了,我们分手吧!”
是啊,他都看到了,可是他仍然不相信那是事实,因为在他心里,她是那么高贵与圣洁!
那天起,他的爱情之花在绚烂三年后忽然凋谢,再也没有景飒的消息。
他一直深信景飒是爱他的,一直不愿意相信那是景飒自愿做出的行为。后来,他曾发疯似地找过她以及她的父亲。但,一切好像投湖的石子,波澜泛开后,剩下的就是悄无声息。那些残酷的画面牢牢定格在他的记忆里,一年一年又一年!
独自奋斗,从籍籍无名到光辉灿烂,不是不孤单,也不是没有聪慧美丽的女子出现,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忘记景飒以及那些他和景飒一起走过的日子。
景飒,我最爱的景飒!你在哪里?
窗外风雨交加,方亦杰坐在病房内,思念着那个令他无从思念的女子,浑然不觉时间流逝,直到护士轻轻推门进来,方才罢住。
“到时间拆点滴了!”护士提醒。
他起身让开,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中的颂妆,脑中回想着早先对颂妆说过的话:找一个值得你爱的人,爱上她!这个人是你吗?颂妆!
一夜未眠,护士取下点滴管时,颂妆还没醒。
“她怎么没醒?”方亦杰担心地问。
“大概缺少睡眠吧!”护士用棉签按住颂妆手背上的针孔,过了一会儿才松开。
方亦杰说了声谢,重新坐到床边端详她。是在做什么美梦吧!她居然在笑。
再次醒来时,病房里的时钟显示已经是下午五点。颂妆没有立即吵醒坐在床边打盹的方亦杰,自言自语,“真奇怪,还说我为什么没男朋友!你不是也没女朋友吗?”
睡得很浅的方亦杰睁眼,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说:“怎么醒了也不叫我?”
“谢谢学长!”睡足的颂妆笑得很动人。
“既然醒了,那就送你回家吧!不早了呢!”方亦杰说。
颂妆翻坐起来。
方亦杰拾起高跟鞋,细心地为她穿上,取了医生为她开的口服药,说:“我扶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