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胆子就大,喜欢看些恐怖片,要知道这恐怖片里最容易发生怪事的地方之一就是医院,这荣安私立医院修得又大又高,孤零零杵在大街尽头,周围还种满了树,阴郁冷清,怪慎人的。
我没真遇见过什么怪事,所以心里有点虚,好在身边跟这个傻大个的鬼吏,胆儿也壮了些。
凌晨三点,病人和医生护士大多睡了,除了巡逻的保安和值班护士,这边也没什么人。
黑衣鬼吏帮我施了个障眼法,隐身起来避开保安,带我去了发现那小鬼尸体的地方。
事情发生在四天前,晚上十一点多,荣安医院的保安在医院十四楼巡视时,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那哭声很凄凉很微弱,保安到处寻找,最后在大厅的寄物柜里发现了一个散发在浓浓尸臭味的包裹。
保安打开包裹,吃了一惊,里面裹着一具紫青色的男婴尸体,那孩子和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他的肚子很小,肚子下面有很多腹腔器官裸露在外,已经有一些腐烂,蠕动着恶心的黄水和血浆混合在一起的黏液。
保安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这死婴身份的东西,只能报了警,等他录完口供回到值班室已经快凌晨五点了。
按警方目前的说法那死婴包括胃以下的所有消化系统都在腹腔外,属于严重腹裂。应该是父母看生出来的是天生畸形的婴儿,就把孩子遗弃在了寄物柜里,孩子是窒息死亡的,等这保安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两天了。
“你说你是听到婴儿哭声才去找的,可那男婴被人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早就窒息死了两天了,你怎么会听见哭声?”
警察不相信的问话一直在保安耳边环绕,是啊,他怎么会听见死了两天了的小孩的哭声呢?
等他被警察晃醒,回过神儿来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听说那保安当天就辞职回老家了,走的时候一直按着脖子,说了脖子疼得厉害,整个人都魂不守舍,面色铁青的,搞得医院里人心惶惶。
果然第二天夜里,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同样是晚上十一点多,值班的护士查完房离开病房已经就不见了踪影,第二天被人发现她摔死在了楼梯间里,头朝下夹在上下楼梯的夹缝里,因为摔下来的重力头被夹的变了形整个扭到背后歪着。
还有病人也说看见了什么小孩在楼道里玩皮球的声音,那皮球从昏暗的楼道尽头滚过来,他刚想去拿,就发现从球后面伸出一只紫青色的小*走了球。
这接连发生的事吓得医院里的人都躲回了家,除了一些重症患者,其余病轻的人或是出院回家了或是转院离开了。
我跟着鬼吏大哥走在楼道里,都没遇见什么人,只有闪烁着的绿色紧急通道灯和医院那冷清的白炽灯混在一起,那空调开得太大,我缩了缩身子,觉得有点冷。
“比我之前来的时候,怨气更重了,应该是害了人,沾了血气,更厉害了些。”
鬼吏大哥叹了口气,带着我朝那寄物柜在的大厅走去,四周被警察贴了封条,那地上还有不明液体遗留的痕迹。
他指着那敞开的一个寄物柜说:“那死婴就被遗弃在那里。”然后又翻了一下他那本金线镶边的册子继续说。
“像小哥儿你和那鬼婴这样出生在中元节的天胎,都是滞留在地府无法投胎的鬼魂,借了黄泉河灯淌过黄泉投胎转世的,百鬼开道乌鸦送子而来。 ”
“这刚出生的婴儿便被父母遗弃死亡,就是普通投胎转世的鬼魂都心有怨气,会去损父母阳寿。何况是他这样费尽千辛万苦才投胎了的,更是积怒成怨,化为厉鬼作恶。”
我听了,觉得那小鬼也是可怜,心里有些同情他。好不容易获得了转世为人的机会,却遭到亲生父母的遗弃,生而不养,又或是嫌他天生缺陷,不肯负担。
在其他孩子在父母怀抱享受温暖,如珍宝般宠爱着的时候,他却遭受着病痛被关在狭窄冰冷的寄物柜了,慢慢窒息而死,他只在人世间存货了那么短时间,就已经尝遍了无情和冷漠。
怪不得,怨气如此之大。
“小哥儿,你能不能看到那小鬼躲哪里了?”
就在我心里百感交集,多愁善感的时候,那黑衣鬼吏特别不合时宜地凑过来问我,他身上有骨子阴冷的气息,我不喜欢,就嫌弃地把他推远了一点。
然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苏潮生还是很尽职尽责的人,所以还是认真起来,望向那个寄物柜。
从我进到这个医院开始,就感觉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我猜测这可能就是他们说的什么天胎间的联系。
就在我目光凝聚在寄物柜上时,我忽然看到灰白色的人影幻象交织演绎着什么,长发的女人将床单包裹着的婴儿偷偷放在寄物柜里然后跑走。
包裹被黑气慢慢笼罩浸透,那个小小的包裹里传来凄厉的哭声,随即开始翻涌黑水,鼓起一个个水泡又破裂,涌动得越来越汹涌,像是烧开的热水。
我转头看那黑衣鬼吏,他还是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难道他看不到那寄物柜里的东西吗?
忽然我感觉背后传来一股阴冷的气息,我僵在原地,猛地抓住鬼吏的衣服钻到他身前,大喊道。
“在后面!”
鬼吏很迅速地转过身对向那之前站着的地方,果然拿出墙上趴着一个浑身乌黑的鬼婴,那鬼婴紧紧闭着眼睛,嘴张得异常的大,发出呜呜啊啊的喊声。
我的眼睛一痛只看到鬼吏恢复了之前那飞鱼服的装扮,手持金册,对着那吼叫的鬼婴说,
“无名男婴,生于七月十五日,寿六十七载,七月十八日死于非命。”
“积怨难消,化为厉鬼,残害人命,吾乃阴曹鬼吏,奉地府之命,捉拿汝等。”
大哥,要抓就抓,你怎么那么多台词啊。那鬼婴本是黄泉老鬼转世,又是害人的厉鬼,不怕这鬼吏,还没等那鬼吏说完,便已经逃窜开了。
我无奈拍了拍一本正经念着台词的鬼吏,指着那小鬼逃窜的地方,说“鬼大哥,你别念叨了,我们先抓到那小鬼再说行不?”
这鬼吏也是憨厚,被那小鬼逃了以后尴尬地挠了挠头,跟着我顺着那小鬼的气息追去。
我的眼睛总是隐隐发痛,但每当眼睛有异样的感觉时我眼前总会浮现那些人影的幻象。
长发女人正在用白布一层一层裹着自己的肚子,边缠边一脸埋怨地拍打着自己的肚子。
长发女人穿着护士服,在厕所里呕吐,她狠狠地攥着自己大肚子上的肉。
长发女人坐在椅子上,护士服下摆被血浸透,她脚下躺着浑身血水的婴儿,那婴儿肚子下面是蠕动的腹腔器官,那婴儿哭得很厉害,他拼命的想要活下来,可剩下他的女人,那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望着他的目光满是仇恨。
那是他生他的妈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那些画面,但我能感觉到那嗷嗷啼哭的鬼婴心里的哀伤和怨气。
那股怨气越来越强烈,我猛然想到一件事,停下来拉住鬼吏。
“那个摔死的护士的鬼魂你带走了吗?”
“话说我也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魂魄,主要是最近都在考虑鬼婴的事情,给疏忽了”
“你知道她摔死的地方吗?”
“知道,小哥儿?你发现他了吗?”
“你快带我去!”我连忙拉着他凭着感受到的怨气的方向跑去,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鬼婴的生母,应该就是这个医院里的护士,或许是意外未婚先孕,后来生下小孩后又发现是个天生腹裂的婴儿,所以丢弃在了寄物柜里。
但是,一般遗弃孩子也不会这样用布包得那么紧,从那女人满是怨恨的表情来看,她本来就是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么鬼婴不可能在报仇之前先去害其他人,那个以诡异姿势死在楼梯上的女护士,也许就是生下他,又遗弃害死他的女人。
他又带走了那个女人的魂魄,在死后头七的最后一天,他在化为猛鬼的最后一天究竟想做些什么?!
那愈加猛烈的鬼气和怨气告诉我,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鬼吏带着我化作黑气冲向那个案发的楼梯间,但是通往楼梯间的门紧锁着,鬼吏大哥想要穿过大门,却被弹开,他指着那门朝我抱怨。
“那小鬼又用黄泉鬼气!小哥儿,你来开。气死我了!”
我这时候没时间和他废话,连忙去尝试着开门,意外的是,我一拉把手,并没觉得门被锁起来了,一拉就开了啊。
在我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轻易就打开了门的时候,鬼吏大哥猛地把我撞开,冲进楼梯间,对着果然在那里的鬼婴大吼,
“小鬼,你再不乖乖和我回地府,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不是叔叔我欺负小孩啊!”
那鬼婴正趴在一具女人鬼魂身上,大口啃咬着那女人的身体,撕扯啃咬,满嘴的黑水,他紧闭着眼睛,却似乎能看到随后进来的我,他吞下最后的一只胳膊,朝着我咧嘴笑着。
“你和我是一路的,你知道我心里的怨恨。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淌过黄泉才来回到了人间啊!”
“妈妈她却要杀死我,她不要我!她居然不要我!她要让我回地狱!”
“不可能!我不可能回去,她是我妈妈,我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我吃了她,吃了她的魂魄,她永远不可能离开我了。永远不可能了!”
我的看到他浑身残破地从黑水之河爬了出来,他看到那年轻女人的面容,她笑得很开心,他幻想着躺在女人的怀抱里,女人会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亲吻他的脸颊。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似乎听到自己开口对他说:“今夜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了,魂飞破灭,值得吗?”
“我不要投胎了,我只要我妈妈,只要她,她不能生了我又不要我....我不管,地府太黑了,黄泉太苦了,我回不去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孩子,从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他们怀着兴奋与希望,却在还未睁开眼睛看到父母时,就被遗弃,或许死亡,或许被人收养。可是他们永远都会记得抛下自己离开了的父母的背影,那么冷漠。
成都锦江百花桥附近,管理处工人吴明刚打捞上一只行李箱,里面装着一名女婴。河道女婴的脖子上缠了一个围巾一样的布条,打的是死扣,勒痕明显。她的妈妈想要杀死她,可是既然如此,何必要生下她,何必要给她希望又亲手扼杀。
被路人捡到送到派出所的石帅,是当地被发现的十四个弃婴,他双眼紧闭,白净秀美,让人一看就心生疼惜。听到有人在交谈,他会睁开双眼;可能是感觉到痛苦,他有时也会紧皱双眉……让人心痛的是,他不时会急促喘气,鼻子里喷出泡泡状黏液。
他们在寒风里被慢慢冻死,或是被野狗分食,又或是被摔死,被淹死,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却再也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有多么温暖。
他们的出生是错误的,对遗弃他们的家长来说,他们只是多余的麻烦 ,不是值得他们拥抱亲吻的宝贝,以后他们会有其他的孩子,他们会把爱给那个孩子,而不是这个多余的或是患病的孩子。
是的,生下他们的人这样想着,他们可以生却不愿意负责,不愿意多一点爱给这些孩子。也许那些孩子不会死,他们只会变成孤儿,然而永远羡慕其他温暖的家庭,他们的悲哀是最亲的父母带给他们的,他们会不会恨,又或是每一个深夜从哭泣中醒来。
这些,那些大人也许已经不在乎了。
“你的眼睛不错,送给我吧!”
“小哥儿!小心!”
鬼吏大哥朝我大喊着,我慢慢从那悲哀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狰狞的鬼婴扑来,忽然我的眼睛好痛,射出一道金光直戳向冲来的鬼婴,金光大射,鬼婴被金光灼烧着尖叫起来。
随即鬼吏从手中变出一个铜铃,扔至空中逐渐变大成铜钟,将鬼婴罩在下面后缩小回去,飞回鬼吏手中。
我眼睛被金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捂住眼睛过了许久才在鬼吏的摇弄下睁开眼睛。
此时,楼梯间已经恢复了原样,鬼吏翻看着金册,叹了一口气说:“终于把这小鬼带走了,多亏了小哥儿你帮我找他。”
“你带他回地府以后,他会怎么样?”
我有些可怜这个鬼婴,他不过是想单纯的投胎转世,安安静静地活一辈子罢了,只可惜.....
“他害死的那个女人,也是做了有损阴德的事,再加上他黄泉渡生也不容易,我想判官应该会轻判一些,不过还是要下地狱受罚的,也是可怜。”
“好吧,那你快点送我回去。大半夜的,我走夜路害怕。”
我懒得理这个话唠的鬼吏,翻了个白眼,背着手朝楼下走去。
“小哥儿!你等等我啊。”鬼吏凑在我后边一个劲的念叨说,“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我直接找你帮忙呗,你给我便宜点。”
“苏潮生,我叫苏潮生。行啊,你来找我,我给你打九折怎么样。”
“苏小哥啊,潮生啊,再便宜点呗,我刚工作没多久,没什么钱啊。”
“要么九折,要么全价,你自己看着办。”
“苏大哥,九折,就九折!说好了啊!”
我突然有些后悔让这话唠鬼吏送我回去了,以后如果他天天来找我帮什么奇怪的忙,我不是被累死,也要被烦死啊。
“阿桥在玩沙子的时候凑过来说:“只剩两个人,别的都死了。在寄物柜里活过来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阿桥身体瘦弱而且弱视,眼里总是充满泪水,像在眺望远方,阿菊听阿桥讲话时,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无形的透明人。”
--村上龙(日)《寄物柜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