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午五点左右才下了课,老板昨日说了今天会有客人,这算是我上班以来头回儿干正事,便马不停蹄地从学校赶过来打扫店里卫生。
前几天空暇的时间里打扫整理了一下店里,洗干净后换上的典雅而不失庄重的祖母绿桌布,棕色深浅的靠枕点缀,深红布罩笼灯用铁黑色灯架托着垂落在店里,绿色观赏植物的搭配十分得当,这种碰撞色彩的搭配却不显得庸俗,店里装饰用的各类摆件都很古朴繁琐,却还是有种别样的韵味,就是有些阴暗,怪不得之前都没有客人。
姜老板虽然长的俊俏漂亮,但却是个冷冰冰沉默寡言的人,一直穿着一身黑衣,像是新款的中山装,又像是那种日漫里的高中校服,配上他一头银白色短发,和带着的金丝框眼镜,少年老成的样子。
所以我暗戳戳地打算偷拍两张老板的照片拿去做个广告吸引一下顾客,不管咱老板多没衣品,总还是美少年一个,也算是最符合现在审美的小鲜肉啊。
不能光想,总是要付出实践,才有收获嘛。我偷偷拿出手机躲在吧台后面打开相机,朝着正在柜台那里坐着喝茶的老板对准焦距,正准备按时,忽然响起风铃声,清脆空灵“哗啦哗啦”作响。
“客人来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被偷拍的老板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摄像头说话,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也看不出表情,声音莫名地很阴森,明明隔着那么远,我却能感觉就是在他耳边说着。
我吓得一个踉跄,连忙收起手机去迎客。
打开门,一阵阴风窜了进来,吹得人耳朵发闷,眼睛有些睁不开。
什么时候起风了?
迎着风走进来的男人一袭黑色风衣,面色冷峻,脸颊处有几道泛红的抓痕,他似乎很熟悉这里,径直走向柜台找老板。
“姜先生,我等了您两夜了。”
这店不是一直开着的吗?我家老板一直搁店里没去哪里啊。我见来的客人不理我,就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鬼市杂乱,闭门七日。这是规矩,你忘了?”
老板还是不急不慢地先喝了口茶,才开口回复,我去给那客人倒了杯水,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不敢贸然上去。
“我哪敢忘啊,但是这回的差事棘手了些……”
那黑衣男人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金钱镶边的小册子,翻开中间一页,用手指在册子上轻点一下,随即一道血光乍现,从人手指点着地方涌出血水,失重力般凝聚在半空中化成一行字。
“无名男婴,生于七月十五日,寿六十七载,七月十八日死于非命。”
“这小鬼阳寿未至,积怨成婴灵,上面命我等务必于七日内押入地府,否则化为厉鬼,后患无穷。”男人说话间不经意摸了摸自己脸颊处的伤痕,露出苦笑的表情,但那笑着实是难看极了,又说:
“这婴灵是中元节生的天胎,有黄泉河灯冥气护着,又经那百鬼相送,如今成了厉鬼,能靠黄泉气伤鬼吏,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来劳烦姜先生您支个招了。”
我早就被之前那血水凝字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再听两人对话,更是觉得阴森恐怖,我想我这会儿一定脸色苍白就和这黑衣男人一样。
老板吹开茶水面上的绿叶,升腾着的热气熏白了他的眼镜,随即又白雾状散开,他似乎并不在意黑衣男人说的婴灵有多难处理,仿佛就是喝茶添茶一样的小事那般漫不经心,但还是回应了人话。
“这事容易,我这的打工仔就能办了,两锭元宝,事成了你给他便可。”
说着抬头用目光扫向我,指了指我。我当时心里还想,人家都说了是厉鬼,还不好抓的那种厉鬼,老板你怎么一点都不重视啊!再一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老板说的能办这事的打工仔不就是我吗?诶?我?我怎么办?
啊啊啊啊!难道要让我去帮他抓鬼?难道说老板找我来兼职,干的就是那抓鬼的诱饵?哦买噶!完蛋了,勿入狼巢了,怎么办??在线求救啊!
我当时就傻在那里了,应该说是吓傻了的,作为一个从小接受义务教育的无神论者,第一次遇见这种灵异事件,就被拿来当小鬼的诱饵,雅美蝶啊!这算不算招黑工啊?我可以去居委会什么的告他吗?
那黑衣男人看了看我,皱眉苦着一张惨白的脸问我老板:“这小子就是一普通阳人,身无二两肉的,就是去喂给那婴灵吃,都嫌不够啊,姜先生,您这?”
喂喂喂!说谁身无二两肉呢?!小爷我好歹也是校游泳队的,腹肌人鱼线妥妥的,你这白脸鬼,别瞎瞧不起人。我也就敢心里吐槽几句,面上还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倒也想老板收回那话,我就是普通店员,打扫卫生调咖啡什么还行,抓鬼还是算了吧。
“你这新任的鬼吏,倒是没什么眼力。同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的天胎,有天生鬼眼,待他开了鬼眼,便能助你寻得那婴灵。”
老板头回说了句嫌弃人的话,我觉得挺稀奇,肯定是这黑衣男人笨的够可以的。但是这话说的是是不是我啊?对了,我正是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出生,但是鬼眼是什么意思?
“天胎本就难寻,还是天生鬼眼,怪不得能给姜先生办事,那就劳烦小哥和我走一趟了。”黑衣男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给我老板道谢,我一个快步蹿到老板站着的柜台后面,眼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家小老板,求他别让这阴森的鬼人带走我。
老板就是看了看我,一言不语伸出手,食指中指并做一起抵在我额头,我想躲却已经被定在原地无法动作。只见老板闭眼合睦,启唇口念一道咒语,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见抵在我额头处的手指间发出一道血光直射入我眼中。
“啊!”
猛然间袭来的刺痛迫使我喊出声来,眼珠仿佛要涨裂般剧痛,我眼前涌动着暗红色的血水翻腾,在那血浪滔天中,我隐约看到黑袍高冠的男人临天站立,他脚下山河广阔满是狰狞的巨兽嘶吼,他身后数以万计的黑甲兵马正欲出征,我感觉到漫天的悲哀袭来,那是种来自数万年之久的孤寂。
好痛苦啊......
..........
那剧痛朝来瞬逝,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的消失了,待我再睁开眼睛,只见那黑衣男人身上换了件衣服,一身样式类似明朝锦衣卫飞鱼服的黑色长袍。
所谓《山海经·海外西经》载:“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鲤。因能飞,所以一名飞鱼,头如龙,鱼身一角。“
服式为衣分上下二截相连,下有分幅,二旁有襞积。有别于锦衣卫飞鱼袍的黄底丝绣大红飞鱼,他穿着的是黑底丝绣暗锦飞鱼,脚踏黑色浪花翻腾高靴,只是一头短发有些不伦不类。
我想起老板说他是鬼吏,难道这才是他原本的着装?倒是挺帅气的。
打量了一会儿那鬼吏帅气的职业装,我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老板刚才是怎么了,转头去看老板,只看到:
俊美好看的少年穿着一身深碧色绸缎料华贵长袍,墨发垂足披散至脚踝,中分至耳侧两段剪短,额前佩戴有深绿翡翠珠链,肤色过于白皙而显得有病态的苍白,肤质细腻光滑仿佛一尊名贵的瓷器。
少年的五官精致清秀却因深邃幽冷的瞳孔显得阴森诡异,周身散发着黑雾飘浮,赤足,脚腕系有铜铃。
妈呀!老板也是鬼?还是个古代鬼?这俩都是古代鬼?
我还没能回过神来,就看到老板阴沉着个脸瞪着我,好像是嫌我看的时间太长了,他一挥袖那黑雾翻滚朝我和鬼吏涌来,耳畔伴随着如同空荡平原上敲击铜钟才会发出的那种声音,震耳欲聋,但是内容却有些无厘头,是老板朝我说.
“删了偷拍的照片再回来呢!“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已经在满是人流的街道上了,我有些头晕,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些迷迷糊糊,我在想是不是我出现什么幻觉了,刚才发生的事都是假的吧。
“打工仔小哥,这会儿还早,午夜三时阳气最弱时,那小鬼才会出来害人,我们先找个地方做做?”
我刚打算催眠自己把刚才那恐怖灵异的事情忘了的时候,耳边传来那幽幽的男人声音,瞬间把我那一丢丢的期望全打破了,啊啊啊!居然是真的,真的有鬼啊!
“什么打工仔!我是大学生兼职的咖啡馆店员,很有格调的好不好!”
那鬼吏对我老板恭恭敬敬的,我也不怕他,就恶狠狠地顶了回去,顺便给了他一个白眼加不屑。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回了之前那件黑衣风衣,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说:“店员小哥儿,我也就是个刚上任没多久新来的鬼吏,对这些事不太清楚,还望您多担待啊。”
这会儿,我也不那么怕他了,又听说他也是半瓶子不满乱晃荡的鬼吏小萌新,更是有了种高他一等的骄傲,虽然我自己后来想想都不知道这自信从哪来的。
我插着腰靠着路灯杆问他:“你们这儿地府公务员办事怎么还找我老板帮忙啊?”
黑衣鬼吏听我问他这事,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觉得他自己水平太差,一个鬼婴都摆不平什么的,苦笑了会儿才说:“我接这儿差事也就才一两个月,前面那位走之前和我说,若是有什么难办的差事,就去阴阳交接的那个店里找姜先生帮忙。你看我这都找了两三趟了,虽说都不是大差事,但是几次花费下来,这月的月例也就所剩无几了,唉......”
“停停停.....我问你我老板的事,你和我诉什么苦啊。”
原来这鬼差也要拿月例度日,他说的那报酬是不是就是之前老板说的什么“两锭元宝”啊?老板说给我了来着,哇,是金元宝么?
这外出办事还有奖金赚啊,想想倒是有点小激动啊。
“姜先生啊.....我也不清楚,应该是道行高深的鬼神,能在阴阳两界的地方做这营生,肯定不是我们这种小小鬼吏能打问的。”鬼吏还是一副没钱花了的辛酸脸,我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又问他。
“你说鬼神?是什么?是鬼还是神啊?”
“就是以鬼修成半神的大能,我听说那地府的十殿阎王见了姜先生都要问个好,总之很厉害就是了。”鬼吏也是不怎么清楚的样子,费劲脑汁才和我解释了个大概。
“小哥儿啊,你先别说这个,你先和我去看看那婴灵的情况”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面前耸立着的是市第一私立荣安医院三十七层的大楼,在森白的月光和泛着冷冰冰蓝光的路灯照耀下,透着冷寂的气息,阴霾笼罩在天际,乌云似乎随时都能将月亮笼罩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