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突然从梦里惊醒，额头布满冷汗，攥紧床单的手指骨发白，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泪水溢出眼眶，双唇颤抖着念出一个名字。
“萧衍！”
“老六？”
我见他醒了连忙去看他的情况，听他念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有些惊讶，难道他记得了？
“老六，你梦到什么了？”
“我……我梦到……那个人……他叫萧衍……他……”
老六揉着太阳穴，半眯着眼，努力回忆着梦里的事情，但是那些画面仿佛消失了一样，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看来，果然和这个叫萧衍的人有关。
可是死的人，该有怨念的人，不应该是东方凌吗？这个萧衍又为什么执迷不悟呢？
还是去找赵琨问问好了，这地府老有鬼出来乱搞事，也不好好管一下鬼界的治安问题。
我只好安抚了老六，他这一睡也快天亮了，中途老大他们也都回来休息了，我为了看护老六，在他床边坐了一宿，那梦看得断断续续的。
老四今天没课，主动说要留下来照顾老六，我旷了一天班，怕黑心老板扣我工钱，连忙赶去咖啡店上班了。
谁知道，正好今天赵琨又跑来店里蹭吃蹭喝，一见我来上班，就缠着说要喝我上回给他调的拿铁。
我放了包，穿好围裙，洗干净手后，去给他做了杯拿铁端过去，让他自己安静呆在一边，别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捣乱。
老板最近喜欢上了黑胶唱片，让我从地下室给他搬了台老旧的唱片机上来，擦洗干净以后，放了他给黑胶唱片，那音乐也是老古董时期的，嗯嗯啊啊，我都不知道唱的什么。
但是总觉得很耳熟？
好像曾经听过？
我疑惑地走过去凑在旁边仔细听了会儿，才发现这分明就是老六梦里萧衍去的咖啡馆所放的歌，那悠扬缠绵的女声，决定错不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转头去看老板。
只见他也抬起头望向我，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看着他，那模样正好和老六梦里那咖啡馆的白发绿袍的少年老板一模一样。
居然是老板？！
我连忙甩开手里用来擦桌子的抹布，跑过去问他。
“老板，你怎么会在老六梦里？你是不是认识萧衍？那是不是在民国？”
原来老板又什么都知道！他又是糊弄我玩。
我就是说，当初为什么给其他人喝茶，偏偏给老六个碧玉扳指？那碧玉扳指也有问题吧？
老板还没说话，正在一旁喝拿铁咖啡的赵琨就凑了过来，好奇的问。
“苏小哥，你说的是不是酆都的萧王爷？你也知道他啊。”
萧王爷？什么萧王爷？
“萧王爷又是谁？”我没好气地问他，因为刚才发现自己又被老板忽悠了，所以很不爽。
“不是你刚才自己问姜先生，萧衍萧王爷的吗？”他边说边还要喝口咖啡，喝完舔了舔嘴唇的咖啡残渍。
“你也认识萧衍？！”
奇怪了，这次是只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吗？
“苏小哥，你去翻书也会知道的吧。”
“萧衍啊，做过民国上海滩青竹帮的头目，后来被手下背叛死于乱战，但一生也是传奇人物。”
赵琨不知道从哪里捞出来一本民国传奇人物的传记书，翻到有关萧衍的那一页给我看。
书上印着的黑白照片眉目间确实像梦中的萧衍，但是照片里的人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原以为这种黑帮头目都会凶巴巴的，至少也是很狠辣的那种长相，没想到是那种风度绅士的老人。
这就是老六梦里的萧衍后来的模样吗？
可是就算这样，赵琨为什么叫他萧王爷？
“萧王爷是什么意思？”我把书还给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萧衍的上一世是显赫的兰陵萧家的子弟，他是南齐时的武威王，一生征战沙场，后来死后不入轮回，去了酆都为民，但他天赋异禀，能力超常，没过多久就在酆都有了一方势力，我们都尊称他为萧王爷，可是百十年前他莫名其妙堕入轮回，在人间几十年后才回来。”
这还不是一般的鬼，还是个鬼中贵族啊！
可是他为什么要缠着老六不放呢？难道上辈子报仇还没报够？
“那老板你怎么回事？你给老六的碧玉扳指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差点忘了老板也掺和在这事里了。
“那是我一故友托我转交给你同学的信物，大概有那么几缕我故友的分魂在上面吧。”
老板继续喝起茶来，装作他什么坏事也没干一样。
“老板！老六他现在阳气很弱，那老鬼天天骚扰老六！”
“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而已。”老板的语气听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独自沏茶而饮，听那相隔百年的歌声又在耳畔婉转。
“就算是有因果，那也是萧衍欠东方凌的，他有什么资格谈因果！”
我有些气急败坏，真是奇怪了。
“该配合演出的我……你……视而不见……”
突然我电话响了，我一看来电提醒，是老四打过来的，我接通电话，还来不及问怎么了，就听见老四急匆匆地说。
“老五，小六子又晕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又晕倒了？”
我一听，这才过来不到半天啊，怎么又晕倒了？
“老板，老六又被那老鬼弄晕了，你自己看着办！”
我把手机按在柜台桌上，让老板自己悔过一下。
“萧王爷就在酆都城里啊，如果那人的魂魄被带去他那里了，我们直接去找他不就好了？”
“直接去酆都找他？”
还能去鬼城酆都找他啊？这么果断直接。
“凡人可以去鬼城酆都吗？”
“虽然规定上不允许，但是偷偷去，还是可以的。”赵琨偷偷凑过来，覆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着。
喂喂，这算是泄露你们那儿的天机了吧？
“有先例吗？你别坑我啊，我要是去了回不了怎么办？”
我还是觉得不靠谱，那可不是门口菜市场，是鬼城酆都诶！怎么可能说去就去啊？
“你看看这《鬼符志》里记载过的，宋建炎三年，有一书生，复姓东方，误入酆都境内，与鬼民同食同住，时三载，耗尽阳寿而入轮回。”
说着，他不知又从哪里翻出一本书来，指着里面的一行字给我看。
“对啊，这人都没能回的来啊！”
明明那人就是死在酆都然后投胎去了，这赵琨还想忽悠我一起下去。
“苏小哥，你又不是常人，就算回不来，到时候让姜先生捞你出来呗。”
你想让老板去捞我？你看他那人像是会关心我的样子吗？是吗？
“他才不肯……”
“这倒可以考虑一下。”
我话说到一半，就被老板打断了。什么？我没听错吧？他居然同意帮我去酆都这还不是万事俱备，只欠我这缕东风了？
“你那同学看似是昏迷，实则是魂魄被人勾入鬼城，次数多了，可就回不来了。”
老板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符，道：“你买了那么多茅山的符咒，应该认识这灵魂出窍符吧。此符能保你肉身不死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以后，你若还不归体，则窍门关闭，你就只能做个孤魂野鬼了，切记。”
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将那符纸贴在我额头上。
我只感到浑身猛地一震，就还想被重物撞了出去一样，玩过碰碰车吧！就像是有人突然从后面撞你的车，撞得你心肝肺都快被撞出去了一样的那种感觉。
可我被撞飞出去后又没有飞很远，大概飘了几步，就停在了空中，然后飘浮不定，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唉？我会飞了？
我抬头看到眼前那个呆愣着的“自己”的时候，才明白，我这是灵魂出窍了。
我第一次灵魂出窍诶！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我的肉身脑袋上贴着黄纸，表情还停留在那个惊讶的表情上，而站在“我”身边的老板和赵琨转过头望向飘着我笑了起来。
“苏小哥，你这反应也太傻了吧。”
我懒得理他。
“老板！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是个人突然灵魂出窍都会被吓到吧！老板为什么每次做事都不和我说一声？他一点儿也不尊重我！还喜欢暗戳戳欺负我！
“你要是不着急去的话，那先帮我烧壶水去。”
老板拿起喝空了的水壶晃了两下，说着就要去撕那符纸，我连忙按住他的手，转头和赵琨说。
“赵大哥！我们走！”
是时候找个机会好好和老板讨论一下，关于他是不是嫌弃我这件事了。
不过现在人命关天，先不理他。
赵琨也是说走就走，站起来来着我走向店门。
只见他手伸向门把手时，手里发出一道黑光，然后打开门时，屋外就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条街了。
门外满是迷雾，一条幽深的小径通往浓雾深处，雾屿朦胧，深处是昏暗的浓绿，不知到通往哪里。
我跟着他走出门，朝着雾中走去，再回头，只见一间古朴木屋隐在雾中，屋顶有一盏绿灯，绿光透过浓雾，发出模糊的光晕，周围好像全是参天的巨树，树上有点点白花，但因为太高了，被雾遮着，看不清楚模样。
原来这是咖啡馆真正的样子。
你在浓雾深处，
亦在浓雾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