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追上去后，并没有叫住他，说起来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刚才的想法只是猜测，还未证实。

少年一口气出了师门走到林子里后，才停步转身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萤急刹车停在他身前不远处，“你是不是认识我？我十来年前在这附近的村落认识过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他很有想法，我印象很深。我还告诉他，如果他有很多不解，可以上山修道，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自说自话。”少年低声唾了句，偏开了头。

“我刚才来的路上，跟凤凰去找了他，他在树上给我系了飘带指路，好聪明……可是他们的村落……”萤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村落怎么了？你们仙家自诩清高，要调停人和妖之间的夙仇，可是实际上呢，你们能做什么，又做了什么？你们难道是无所不知的吗，如果是这样，你不该随时能找到你口中所说之人吗？”少年咬牙切齿丢下这句就要离开。

萤这次闪身伸手挡住了他，“正因为我们不是无所不知，没有人是无所不知，所以才需要大家一起努力解决问题。仇恨能解决什么？妖杀了你的家人，你就要杀了妖？妖的朋友又要杀了你，你们的子孙后代又要杀了妖的朋友？难道这样无穷尽的杀戮能解决任何问题吗？”

“那你希望我如何？当作一切没发生，接受我们村所有人是该死？！”

“那我呢？我也是该死却没死的人吗？如果我当时死了，就不会有人报仇，是这样吗？！”

“如果我杀了你，你那个神仙朋友，能做到不恨我吗？”

少年一口气吼出这些话后，拉开萤就往树林深处跑去。

萤目送他远去后，神色非常凝重。一个会思考自己来处归处的人，都看不穿生死和苦痛，他们如何期待能与人类达成和谈？

那之后凤凰出来找到了她，两人就直接回去了。

萤再听到木笙的消息，是几年后，凤凰去妖界回来，告诉她上次那个少年后来去报了仇，杀了当年屠村的豹妖，然后自己也被其他妖所杀。

凤凰说完后就把人抱进了怀里，“我们还有可以努力的时间，希望能尽快拟定条款。”

萤沉默后在他怀里点了头，“我并没有在难受，每个人都是自己在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也是这样。”起身后，萤这么补充说明。虽然选择成仙非她所愿，但她现在做的事，走的路，都是她自己决定，并没有受凤凰影响。

“我知道，你在担忧仇恨难以化解一事，他只是再次论证了复仇无法带来和平而已。”凤凰摸摸她的头，“会不高兴我多此一举给你带来这种多余的信息吗？”

萤退开后摇头，“我没有不高兴，这也不是多余的信息，事情不在乎大小，人也没有分重要和不重要，不是吗？”

否则那天他不会跟她一起去找曾经见过一次的小男孩，相遇就是有缘，每个人同样重要，所以找她的旧友，与和谈同样重要。

凤凰略微头疼，他宁可把那些事解释为他的任性，听她说教真的很郁闷，会忍不住想扑倒她让她住口。

“萤，够了。”凤凰拍拍她头顶。

此后两人还是回到了相亲相爱的日常，没有再提起过擅闯会场的小兄弟的事。

因为萤曾经为人的关系，凤凰让她参与道家和谈的情况较多，相反妖界那边凤凰从没让她介入过。

萤自认为她不会对妖产生排斥，不过光是道家的事就已经足够让她烦恼，她没有特别在意。

萤的身份曾经引起过泉的怀疑，包括芙草也是明知她和自己并不太相同，却没有太在意；可后来，有人把这份猜疑提到了台面上，引出了仙界和道家的一次对质大会。

凤凰逼不得已承认了，萤是由人成仙一事，道家对仙界的看法焕然一新，成仙这个词成为了一个代表希望的词汇。人能成仙就说明人可以获得无限的寿命，能与妖在时间上抗衡，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

而鳌那边的人，假意制定了成仙的规则和标准，来减少成仙人数，实际上则清晰画出了成仙的前景图，给了不少道家的人永生的希望。

那时凤凰一时搞不清对方的意图，是想要尽量拉拢更多人为己所用，还是别有所图，因而也只能观望。

最初一批成仙的道家之人并没有详细记录，连到底是谁领他们去的地方，最后结果如何都是不详。尽管情况混乱，之后还是传出了有人成仙失败，失踪的消息。

出了这种事，仙界内部重新探讨了成仙之事的可行性，凤凰有意停止成仙之事，口头说的理由是此事尚且存在风险，实际上他一直在质疑人能成仙这件事本身。

但不止鳌那边的人反对，就连道家也有人不赞同。一旦有人尝到了甜头，就算有失败的风险，仍旧有人趋之若鹜愿意尝试。

在长时间的磋商后，双方选定了人选去守护成仙之所，对成仙之人要提前审核，选送成仙之人的仙使也确定下来了几位。

在确定仙使的会上，萤自请担任仙使，凤凰还没有说话，鳌先开口回绝了。事前萤并没有跟凤凰商量过，凤凰对此其实也并不赞同。

“你是个什么玩意，自己还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插手仙界的事？”

凤凰瞬间就凝眸跃起了，快速往鳌那边过去时，半路上被萤拦腰抱住了，堪堪停在了中途的半空中。

“想不到，这个搞不清来历的东西，是你的女人？真是不好意思。”鳌笑意盈盈好整以暇看着半空中的一双人。

凤凰带了萤回自己的位置，此后一直没有开口，脸色也没有好转。

会后泉过来跟凤凰交换了一个眼神，萤顺手就拉住了要先行离开的泉。

“刚才的事我没有在意，她说的是实话，你何必生气。”

凤凰调整情绪，露出浅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猜想，她说不定知道一些什么，关于你的事，想让泉去打听打听。”

“泉，你确定只是去打听？”

泉看看凤凰，看看萤，无奈叹了口气，“不会动手。”

萤松开了抓着泉袖子的手，“早去早回，等你吃饭。”

慢步走在路上时，凤凰叹了气，“萤，你希望我当个妻管严吗？”

萤不解地转头看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妻子，更加没有管着你，你是在对我抱怨？”

凤凰发现这个词是不准确，“那你是我什么人？”

“嗯…”萤认真思考了，她是他捡回来的，可是长相上看，父女是算不上了，兄妹也不沾边，“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战友？”

喂喂，他的地位只有这么低吗？凤凰搂住了身边人的腰，“那我跟泉在你眼里是一样的？”

“还是有不同。”萤回忆了下，至少泉从来不会跟她一起睡觉或是搂搂抱抱，“我跟你更亲一些，各种方面都是。”

“是吗？”凤凰轻叹了句，带着人起飞了，步行太慢。

他养了几百年，似乎没什么长进呢，萤。

自那以后，凤凰没有再让萤参与过仙界内部斗争，他跟鳌交涉过几回，除了更确信对方对萤非自然成仙一事有所保留，并没有能获取到任何直接或间接信息。

漫长的艰苦奋斗期过去后，妖界在朔狐的治理下恨意逐渐平息，而人界终于迎来了德高望重能代表所有道家同行的那个人，也就是翟。

萤和道家走动很频繁，尤其是天目山脉群里面的那些，而翟，就是她有一次在一个叫天师门的地方，遇到的一个小孩子。

初次相见时，男孩子坐在山顶崖边，萤路过看到，有些担心他的情况，同时也想起了曾经在山脚遇到的小男孩，因而绕过去打了招呼。

“你好，你坐在这里有点危险。”

翟转头笑了下，“没关系，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经常在这里想事情，从来没有掉下去过。”

“原来如此，我会不会误闯了你的基地？”

“不会，本来这世上就没有一寸土地是专属于我的。”

萤确定了他没有要轻生，稍微放心后，感觉男孩子说的话未免太过成熟，还是不自觉想起了木笙，“你是从小就学道，为什么？家里人呢？”

“母亲说，有这样的天赋，就该去为苍生做这样的事。”翟看着远方的云层铿锵有力地说。

“你说的事是什么呢？学习道法又是为了什么？”

翟摇了头，“我正在想这些，保护自己或是保护更多人，听起来很自大，而且到底怎么样才是保护？”

“我叫萤，很高兴认识你，以后应该还会有缘再见，希望到时候能再跟你聊一聊。”萤对男孩子的思路很喜欢，自我介绍后，听完了对方自报家门，就起身告别。

她耽搁了不少时间，估计道家的人已经在等她了。

这么多年来，她和道家不少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尤其是年轻一辈自小就认识她，长大后陆续走上高位，开会的人慢慢都变成了和她有过接触的友人。

积年累月一辈辈人渐渐改变观念，认识到无穷无尽的杀戮和仇恨无法带来结束，必然要以新的方式带来和平。虽然这个方式还未找到，至少大家达成了出发点上的共识，相比几百年前，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

（之前预计今天发第100章的，可是忘记定时不小心在昨天发了，心好累！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