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拍卖会（二）

公元962年（建隆三年）十月十五日（农历）

下午，崔氏庄园的大堂，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着，等待着拍卖会开始。一个苗条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溜进了大堂，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见没人理他，就走到了摆满食物的长桌旁边，拈起一块糕点，小口的吃起来。

那喆手里端着一杯果汁，漫无目的的溜达着，他突然看到正在吃糕点的人时，眼睛睁的老大，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到地上。他急忙走到崔道述身边，也不管崔道述正在和人交谈，拉着他就走。

崔道述有些疑惑的问道：“三哥，你拽我干什么啊？有事情你就说呗。”

那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指指那个苗条的身影，说道：“你自己看吧！”

崔道述看过去，剎时嘴张的老大，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他快速走过去，盯着苗条的身影，无奈的说道：“阿妹，你能不能好好学习一下化妆，这也太假了吧！”

这个人正是崔小娘子，她身穿管事的衣服，头上带着幞头，脸上乱七八糟的涂了一些东西，嘴唇上方贴了一撇小胡子，还粘歪了，一头高一头低。

那喆看着脸上涂的像个大花猫的少女，心想，这小妞在搞什么飞机，难到要来参加化妆舞会？

少女低着头坑坑嗤嗤半天说不出话来，崔道述问道：“说说吧，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付模样？你到底想做什么？”

崔小娘子伸手抓住哥哥的衣袖摇晃着，“阿哥，我就是想来看看，可母亲不让我来，说是女子不能随便抛头露面。我就让侍女找了一套管事的衣服帮我换上了。侍女又说我脸上的皮肤太白嫩了，不像男人，必须遮盖上。于是我就随意抹了一些炭灰啊，胭脂什么的。”

崔小娘子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使出撒娇绝技，“阿哥，我不想回去，你就让我留下来好不好，好不好嘛？”

崔道述被她磨的没有办法，“我又没说不让你看，只不过你没必要偷偷摸摸的，你就和我三哥呆在一起，不要乱跑，明白吗？”

崔小娘子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我一定听话，哥哥你去招待宾客吧，不用管我。”

崔道述摇摇头走了，崔小娘子拿了一个梨递给那喆，讨好的说道：“三哥请吃点水果吧，这些天您够辛苦的，我看这拍卖会场地布置的很别致，您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那喆喝了口果汁，慢慢的说道：“你也不用恭维我，我不会赶你走的，你还是先把脸洗了在说吧，这模样看起来太别扭了。”

崔小娘子摸摸脸，疑惑的说道：“我这样子很丑吗？我觉得还可以啊，那些农夫不都是这样吗？”

“我确实被你的天真打败了，你好好照镜子看看自己，你的脖子和手那么白，而脸上黑一道红一道，谁看不出来啊！就是人家涵养好，不愿意搭理你罢了。”

崔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掏出手帕擦脸。这时门外有人大声喊道：“刺史大人驾到，诸位回避。”

崔道述分开人群，快步走到门外，明州刺史钱弘亿身穿便服，带着几个幕僚、侍卫已经进了庄园大门，崔道述忙迎上去，长揖一礼，开口说道：“刺史大人光临崔氏，幸何如之，请入内奉茶。”

钱弘亿微笑着点点头，“公务繁忙，有些来迟了，家主莫怪。”

崔道述连说不敢，带着一行人进入了大堂。众人纷纷让路，钱弘亿满面春风的和大家打招呼，显得很亲民。

崔小娘子有些好奇的对那喆说道：“这就是明州最大的官啊！我看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吗？就是笑眯眯的，跟谁都能交流几句。”

“什么时代当官的都一样，脸上带着面具，显得十分有亲和力，背地里吗，谁知道他干了些什么。”

崔小娘子东张西望了一会，问道：“三哥，我听说一会有歌姬演唱，那些人都是你安排的吧，能不能先跟我说说？”

那喆摆出一副高人风范，故作神秘的说道：“不可说，不可说，你一会自己看吧。”

崔道述恭请钱弘亿在前排正中就座，随即走上高台，大声说道：“诸位来宾，请各自就座，拍卖会要开始了。”

众人纷纷坐下，一时大堂内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崔道述讲话。崔道述面带笑容，开口说道：“诸位贵宾，崔某有礼了。”他深施一礼，接着说道：“欢迎各位莅临我崔氏，今天的主题各位都知道，就是拍卖三样海外奇珍，这几样都是前所未见的奇物，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大堂里议论纷纷，发出‘嗡，嗡’的响声，崔道述停了一会，接着说道：“一会先拿出一件宝物，给大家观赏，然后开始拍卖。拍卖的规则是什么呢？简单说就是四个字，‘价高者得’。如果您想买下宝物，就举起手中的木牌，喊出您的出价，但有一个规则，比如前面的人出价‘一千贯’，您就不能喊‘一千贯零一文钱’，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一百贯，不然一文一文的磨起来，不得拖到明年去啊！”

底下哄堂大笑起来，大家纷纷表示同意，有人嚷嚷着快把宝物拿上来，让大家开开眼。

崔道述双手下压，等下面安静下来后，他说道：“诸位先别急，下面有精彩的演出，希望大家欣赏，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崔道述走下高台，来到站在台侧的那喆身边，郑重的说道：“三哥，开始吧。”

那喆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口琴，试了试音，开始吹奏起来。他吹的是后世的名曲《天空之城》，曲声空灵婉转，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底下悄无声息，大家都听的入了迷。

曹德舜看着那喆，这不就是上午和自己相撞的人吗？他吹奏的曲子真好听，一下就把人心给抓住了。他的乐器也很古怪，那么小的一个东西，发出如此动听的声音，绝对是一件宝物。如果今天拍卖的三件都是如此的话，自己一定要出手，不管花多大代价。

崔小娘子躲在一根柱子后面，静静的听着乐曲。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小的时候父亲特别喜欢自己，总抱着她四处游玩，给她买各种好东西，从不违拗自己的意思。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患病去世了，母亲却总想把自己早早嫁出去。好在哥哥、嫂嫂对自己很疼爱，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这个三哥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样子，可却这么有才华，吹奏的乐曲如此好听，仿佛带着一股仙家气息，不知是何人所作。

乐曲声渐渐平息，那喆演奏完了，底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沉浸在这优美的意境之中，有的人还掉下了眼泪。

这时，从大厅的角门走进来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拿着一样乐器，最让人惊异的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有的狰狞恐怖，有的滑稽丑陋，还有的妩媚动人。这些人鱼贯走上高台，纷纷坐下。他们摆弄起乐器，做演出前的准备。

这时，角门处又走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看她体态像是一个女子，年纪并不大，身上披着湖绿色的斗篷，脸上带着半截面具，面具是蝴蝶形状的，挡住了上半部分面部，只露出一对眼睛。

女子款款走上了高台，点头向乐师们致意，然后面向大家，嘴角弯出一点弧度，轻轻微笑着。音乐声响起来，女子开口唱道：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

千万和春住。”

她的歌声娇柔清丽，婉转动听，就像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少女和你说话一样，勾起了底下很多人的回忆。

曹德舜认真聆听着，这是一支曲子词，词牌从没见过，但词做的极好。词句构思新巧，笔调轻快。功力直逼唐时的白乐天（白居易），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佳作。

女子反复咏叹了三遍歌词，乐曲声停息，女子缓缓蹲身福礼，底下的人都如醉如痴，崔道述带头鼓掌，大家恍然大悟，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有人激动的站起来大喊大叫。

曹德舜旁边的韩胖子站起来拼命鼓掌，嘴里喊着：“赏，重赏，来人啊，快拿钱来！”

曹德舜急忙按住他，让他坐下来。

“曹兄，你拉我作什么？

“你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崔家差你那几个赏钱吗？这是风雅之事，别以为你现在是在青楼之中。”

韩胖子有些不好意思，“曹兄，你说这曲子词是谁所作，太好听了，唱曲的小娘子又把脸遮住了，勾的人心里痒痒的，这不是折磨人吗？等一会拍卖会结束了，我就把那个小娘子买下来，然后回家大宴宾客，让她唱个够，哈哈哈！”

曹德舜有些反感他说话粗俗，不想理他，就转过头去，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

台上的演唱者和乐师都离开了，崔道述走上去，仆役搬了一张桌子上来。他站在桌子后面，大声说道：“拍卖正式开始，有请第一件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