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赌约,我赢了,赢了他,却输给你。——苏忆年
当顾谨谨推开北味咖啡馆的那扇透明门口时,脚步已经变得十分沉重,如同被一个个铁铅拴在脚上,沉地快要迈不出步伐。
潸然泪下的顾谨谨已经看不到道路上暗灰色模糊的石砖,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走着。
满脑子全是余莫浅的那一番话,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内心。
心痛和不甘,与被欺瞒的愤然在一霎那间紧紧结合在一起,让顾谨谨痛地喘不过气,她捂着心蹲下来,眼泪硕大地落了下来,心里那一片片痛感在告诉她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那么多年来,她心间所有信念耸立起的高塔一下子被砰然倒塌,前几日和苏忆年相处的种种快乐就像是一场梦般,回过头才发现,那个笑着面对她的人,一直都带着一面厚厚的面具。
她突然害怕,忽然毛孔悚然,她几乎是一瞬间害怕苏忆年这个人,害怕一直在她身边用微笑来掩盖真正自己的苏忆年。
空气里吹来淡淡的凉风,本该是在炎热的天气里让人感到清爽的风,却在一瞬间让顾谨谨感觉到寒冷。
眼角的眼泪被风干后,又被眼泪滋润,就这样走了几个来回,终于涩得睁不开眼睛。
路边不断有人来往着,都有些讶异地看着哭得蹲下来的顾谨谨,有的人被顾谨谨的哭声感染,有的人却带着不屑和嘲笑,还有的只是冷漠的旁观然后走掉。
顾谨谨依旧哭着,似乎是在为自己那么多年受到的欺骗而哭泣,又似乎是在为自己那么多年喜欢错人而感到不值.......
风依旧在吹着,凉凉的,带着冰般,透着丝丝寒冷将路边蹲着的顾谨谨刺疼得不堪一击。
阳光顺着大树无数枝芽中投射下来,一束束投射在地面,一束束照耀着地面,照耀着哭泣的顾谨谨。
阳光很暖,却暖不进顾谨谨的心里。
余莫浅从北味咖啡馆出来的时候,顾谨谨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
她也不清楚她这一小时里一个人坐在北味咖啡馆里,喝着加了两倍苦味的咖啡是为了什么。
这些话全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一字不差,一字不假,却让听的人那么难过,让说的人那么心虚。
不,她不心虚。
这全是苏忆年和顾谨谨应得的!
对,这全是苏忆年和顾谨谨应得的!
余莫浅低下头,却看见咖啡杯里倒映自己模糊的样子,依旧是那样完美的轮廓,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不是她,她甚至都有些认不出来。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将面前的咖啡端起来,一口饮尽,再用一旁的纸巾擦了擦,而后买了单,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般,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坐在侧角边的一个淡蓝色衣服的男生也站了起来,跟着余莫浅走了出去。
余莫浅一路顺着一城街的街道向右侧走着,却看见顾谨谨一个人瘫坐在不远处暗灰色的地砖上,整个人仿佛是失去灵魂般,毫无生气。
余莫浅本想绕路走开,却看见顾谨谨站了起来,将手里握着的一个淡粉色像是娃娃般模样的东西,埋在了她旁边的一棵大树下,表情淡淡的,却在埋完的那一刻,手顿了顿,似乎想要将那个挖出来,最终却忍住了,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余莫浅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在顾谨谨埋东西的地方用手挖了挖,顾谨谨埋地很深,盖土时却盖地不实。
余莫浅埋了小一会儿,终是将它挖了出来,她拍了拍手上这个微微露出一点淡粉色东西身上的土,又轻轻吹了吹,这个东西渐渐在余莫浅面前露出真颜。
那是一个淡粉色的草编娃娃,整个草编娃娃只有裙子是淡粉色的,娃娃的眼睛又极大,看起来很是可爱,让余莫浅第一眼看过去,便很是喜欢。
可是顾谨谨为什么要埋了呢?
余莫浅想了想,不舍地将这个草编娃娃扔回了土坑,却又在下一刻不知觉地捡了起来。
这一举动吓着了余莫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捡起来,这个草编娃娃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她无法丢弃。
可这是顾谨谨扔掉的,她余莫浅凭什么去捡个别人不要的东西?
想着想着,一直在后头默默注视余莫浅一举一动的那个身着淡蓝色衣服的人,忽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乔遇!”
那个身着淡蓝色衣服被唤乔遇的男生转过头来,一张俊俏地阳光都失了颜色的脸庞出现在来人的眼里,陌琛深叹了一口气,乔遇那张俊俏的脸庞在每次回头,都会让他一个大男生被不禁惊叹到。
“你在做什么?”陌琛问。
乔遇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可当他再回头过去看向余莫浅的时候,却只看见到她离去的背影。
他径直走向前去,直到那棵余莫浅刚才挖东西的树下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个没有东西的土坑,忽然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真是有意思。”
他说完,便朝另个方向离去,背后不断传来陌琛叫喊着‘等等我’的声音。
微风轻轻吹过,带走暗灰色地砖上的一些灰沙,飘飘然地浮在空气中,又渐渐消失。
当苏忆年看到顾谨谨不像以往热情般发的短信,已是好几天后。
他看着自己暗黑色手机里,那个小小方框里只有几个字的时候,他忽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那个淡绿色短信方框上只有短短的六个字:我们见一面吧。
苏忆年想了想,在短信回复框上输入一个‘好’字,然后再轻轻点击了发送按键,这条短信便立刻跳出发送中的方框。
他静静地看着,直到方框里那三个‘发送中’的大字一瞬间变成‘发送成功’四个大字,他才放下手机,那双深邃如井般的眼睛里,被手机暗下的屏幕深深动容着。
那头的顾谨谨看着苏忆年的回信,不禁一番苦笑,仍是个‘好’字,仍是不带任何标点符号,一如当初苏忆年答应做她兄弟而作答复的那一刻。
顾谨谨忽然不禁自嘲道,“顾谨谨啊,顾谨谨,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苏忆年根本就不在意你,你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你还在暗自期许什么?鲢鱼你都扔了,你还在......期许什么?”
顾谨谨说着说着,一颗泪顺着脸颊滑进嘴中,苦涩地仿佛黄莲般,苦得说不出话。
她默默再拿起手机,凝视着手机屏幕上淡绿色的页面许久,终于在输入方框上输入几个娃娃墨黑字体,语气不温不淡。
明天早上九点,北味咖啡馆见。
输完,顾谨谨便轻轻点下发送按键,看着那条短信从发送中的状态转变成发送成功的状态,才淡淡地笑了笑,望着窗外的夜空,囔囔道,“苏忆年......我会忘记你......就当这三年我都只是在做一场梦......梦醒,我也就不认识你了......”
外头的夜空里星星闪烁着,在茫茫黑夜里散着淡淡的光芒,却在时光的交替后,迎来了耀眼的阳光,光芒四射的亮光投射在整个b市,很暖,很闪,却也很刺眼。
早上九点,顾谨谨已经坐在了北味咖啡馆里,而她对面是个依旧一身白衣的苏忆年。
顾谨谨静静望着苏忆年,没有多说一句话,苏忆年亦没有,他在她的印象里从来就是不多说一句废话的人。
她看着苏忆年好久,脑海里不断翻腾出余莫浅说过的那些话,一想到苏忆年是怎样欺骗自己的,内心就止不住一阵阵地发疼。
而苏忆年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她对面,从容镇定的他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她苦笑,那个她喜欢了三年的人,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地陌生。
等了许久,苏忆年终于开口,“谨谨,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顾谨谨抬起头,望着苏忆年那双深邃如井般的眼睛里余光闪闪的光芒,不禁自嘲般抑制了自己的视线,生生地挪到一边,“我曾经跟你说,等一等的结果,我想好了。”
“不同意,是吗?”苏忆年仿佛料到般说道,他不傻,顾谨谨那么强烈的转变,任谁都可以知道她那么直白的想法。
顾谨谨有些诧异,而后又想想,她有什么能瞒地过他呢?
她苦笑,忍着那颗曾经为苏忆年跳动不已的心,轻声问道,“难道你都不问问原因吗?”
苏忆年也轻笑,看着顾谨谨,有些苦涩地问道,“那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会。”
苏忆年又是一阵轻笑,语气里夹带着是一种无法道破的情绪,“那么原因是什么?”
顾谨谨望着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轻轻说道,“因为你拿我做赌约,接近我也只是你为了让别人痛苦......”
“因为你再次失信,你又骗了我.......”
“所以?”
听到苏忆年反问的语气,顾谨谨忽然间想要落泪,“所以,我们不再是同桌了,更不该是.......兄弟.......”
苏忆年还是轻笑,从头到尾一直维持着一个表情,“所以,就算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吗?”
“不会了.......”
苏忆年将脸凑近顾谨谨,深邃如井般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苦涩和一种顾谨谨从未见过的真诚,“那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也不信了吗?”
苏忆年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和苦涩,与方才的他截然不同,似乎是两个样子。
顾谨谨望着他的变化,看着他眼里的苦涩,内心又被深深动摇着,正想开口,脑海里忽然间滑过余莫浅带着嘲笑的语气对她说的话,穿插在她耳边。
你以为他一个钢琴界颇为有名的人,凭什么屈尊同意跟你做兄弟?
你以为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主动跟你做同桌?
是不是很好玩?
为了让司呎南痛苦,他去接近你,让司呎南眼睁睁看着你一步步喜欢上他!
顾谨谨,你醒醒吧!不要再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了!
顾谨谨痛苦的低下头,闭上了眼。
她耳边不断回荡着的是余莫浅的声音,而面前的却是苏忆年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让她一颗晃动的心不断揪着,过往的回忆疼得她睁不开眼,信与不信在狠狠撞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