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棺!”
黄公公故意拖长的嗓音回荡在大殿里。
数十个身着白衣的太监赶紧来到两具棺椁旁边,分别将棺椁抬了起来。
“城哥哥……”忽然,一个娇俏的声音略带胆怯地响起。
琏城循声看过去,正好看见站在大殿门口的苏瑶琴,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苏瑶琴的一张脸上看上去很是不高兴,她迈着步伐来到琏城身边,然后用目光瞥了瞥那两具棺椁,小声说道:“为何国丧是由城哥哥带头?父皇呢?”
“父皇身子不舒服,当然就由本宫代劳了。”
琏城温声说道,还伸出大手轻轻捏了捏苏瑶琴的脸蛋,“你不在明轩殿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国丧乃大事,现在文武百官都到场了,瑶琴好久没有看见过父亲了,所以才来的……”她说到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小,两道秀眉也在不知不觉间蹙了起来,她刚才的这番话不就是告诉城哥哥,她是顺便来看他的吗!
“好了,现在你也看过岳父了,你就好好回去休息,你也说了国丧乃大事,本宫可马虎不得。”琏城的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波动。
“嗯。”
苏瑶琴最后深深地看了琏城一眼,便带着六月离开了大殿。
看着那抹娇俏可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琏城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消失殆尽。
“这侧妃娘娘还是丞相家大小姐的时候,骄纵蛮横,是一个跋扈的性子,没想到跟在二皇子身边之后,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奴才真是佩服二皇子。”不知何时,黄公公来到了琏城身边,发自内心地说道。
闻声,琏城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黄公公,并未多说什么。
“主子,穿上这个。”
诗楠递过一件纯白的外袍递给琏城。
琏城利落地穿上白衣,然后转身对抬棺椁的太监说:“起!”
大殿外面是恭敬站立的文武百官,队伍浩荡,所有人均在官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外袍,表情肃穆。
盛夏时节早已过去,现在是萧瑟的秋季,皇宫的上空偶尔可见几只鸟儿盘旋,偶尔还可以听见它们发出的鸣叫声,听起来很是悲戚。
当文武百官看着两具棺椁一前一后出来的时候,眼里纷纷闪过错愕的神色。
琏城神情冷漠地走在前头,身旁则是跟着黄公公,这一刻的他,周身似乎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突然,文武百官里面一个身着铠甲的人提着剑冲到了琏城面前,一双星眸里面布满了血丝,下颚更是布满了胡渣,他便是当朝掌管兵马的大将军,辰氏的哥哥——辰宸!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听闻舍妹突然去世的消息,这已经让辰宸伤透了心,没想到在此刻竟然看见舍妹的棺椁旁还有一具一模一样的棺椁,心底突然涌上来一阵阵的愤怒。
“想必大将军也知道,此次宫里一共有两人殁了,一位是辰皇后,另一位便是冷宫里的沈皇后。”琏城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吐得很轻,随风飘逝。
听见琏城这么说,辰宸眼里的愤怒更上一层,他又拿着手里的剑靠近了琏城几分,“冷宫弃妃怎可和琏国皇后一同出棺?皇上和二皇子莫不是糊涂了?”
看见面前泛着寒光的李建伟,琏城在不经意间勾勒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在众目睽睽之下,堂堂二皇子被人用剑抵着,却没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真是好笑!
黄公公绕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可现在这番情景多少还是会让他心惊肉跳,他忍不住开口说道:“辰将军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粗!”
“哼!本将军就是粗人一个,可本将军还是比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人看得清楚,她沈氏不过是一介废后,怎可和舍妹一起,真是荒唐!”辰宸狠狠地瞪了黄公公一眼,然后又扭头对琏城说道。
琏城丝毫不畏惧面前的这把剑,他缓缓说道:“大将军可是忘了这沈氏的身份?她是璧国皇后的亲妹妹,身份同样高贵!即便是在我们琏国身为废后,也照样不可懈怠!本宫的二皇妃乃璧国长公主,也是在琏国殁的,而现在又殁了一位璧国皇后的妹妹,璧国那边已经是不好交代了!就请大将军不要再撒气。”
说罢,身为二皇子的琏城朝辰宸恭敬地行了一礼。
听完这番话,辰宸手里的剑慢慢放了下来,之后便失神地回到百官的队伍里。刚刚确实是他太莽撞了,二皇子说得没错,璧国那边已经是不能再得罪了的。
浩浩汤汤的送葬队伍跨过一个个的宫门,走过之处都带着悲伤的气息,文武百官也跟在了后面。
而此刻的琏远则是在御书房里大哭,抱着沈麟的画像大哭。
“沈妹,沈妹……”
琏远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更是红得不成样子,发丝散乱,束发的玉冠早已不知道滚去了哪个角落。
他们错过了很多年,直到在沈麟命不久矣的时候,他们才仓促见了一面。
老天总是喜欢捉弄有情人。
看着怀中的画像,琏远苍老的手指慢慢抚摸了上去,冰凉的指尖轻轻勾勒画中人的轮廓,当指尖触碰到那双有神的眼睛时,心底的悲伤再次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沈妹,你一个人在陵园,会孤独的……”
御书房的两扇门紧闭,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巨响,这让侍候在外面的宫人门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当他们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的皇上倒在了地上,头上不停地留着血,旁边就是一个砚台。
“快宣御医!”
几个宫人手脚利索地把皇上抬到床榻上躺好,又端来清水为皇上清理额头上的血迹。
有婢女想为皇上擦手的时候,发现皇上手里一直紧紧抱着一副画像,怎么也拿不下来。待看清画中人之后,屋子里的人不禁开始有些同情他们的皇上,他们都知道当年皇上和沈皇后真心相爱,如今沈皇后殁了,皇上心里定是很不好受。
接到皇上出事的消息,苏御医急急忙忙地从御医院赶了过来,额头上不停地冒着汗。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
“侍书姑娘,皇上那边出事了!”轩明殿的一位婢女禀报道。
闻言,侍书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正想进去看看四皇子醒了没有,就正好看见他已经穿好衣服站在了门口,那模样看起来很是虚弱。
“四皇子,皇上出事了。”她说得很轻,她不希望他再受到什么刺激。
“赶紧过去!”
琏轩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头,现在母后已经不在人世,父皇不能再出什么事。
这边,苏御医已经处理好了皇上头上的伤,幸好砚台砸得不是很深,不然可就没救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副画像时,他也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皇上这是用情太深。
琏远现在处于昏迷之中,梦里全是沈妹的身影。
“苏御医,父皇如何了?”琏轩匆匆忙忙赶到,还很虚弱的他止不住地喘着粗气。
苏御医赶紧起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微臣已经为皇上包扎过了,没什么大碍。”
琏轩慢慢朝床榻边走去,当他看见那幅画像时,心底的愤怒突然涌了上来,“父皇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沈氏才寻死的?她不过是冷宫的一介罪人而已,父皇怎可把她看得如此之重!还有……母后为什么突然殁了?”
最后一句话是发自他心底的疑问,他知道母后向来身体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殁了!
“你母后是畏罪自杀。”这句话是从床上的琏远嘴里说出来的,只见他双眸紧闭,丝毫没有要睁开看众人的样子。
“父皇,怎么可能?母后到底犯了什么罪?她为什么要畏罪自杀?”琏轩见父皇能回答他的疑惑,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
“当年她亲手杀死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然后嫁祸给沈妹,只为坐上皇后的位置。前些日子朕知道真相,她不想在冷宫度过余生,所以选择了死来换取解脱。”琏远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整句话说得极慢。
当年的事闹得很大,琏轩自然是知道,可没想到竟然是母后亲手杀死了腹中的孩子。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裕儿已经来质问过朕了,现在你又来问……朕很累,朕想休息,你们都先退下。”琏远翻了一个身子,用背朝着众人。
听完了解释,琏轩失神地带着侍书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
在他的印象中,母后是很温柔的一个女人,怎么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这真是让他无法相信。
苏御医收拾完药箱,然后说道:“皇上,容臣多说几句,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不要太过悲伤,更不要太过自责。该走的人终会走。您的身体要照顾好,您是一国之君,少了您,这琏国就少了主心骨,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为琏国的百姓着想。微臣告退。”
殊不知此刻的琏远已是泪流满面,他身为皇帝,掌管天下人的生死,却唯独无法掌握自己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