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在竹屋门口等了整整一夜，一夜都没有合眼，一双眼睛都熬得红彤彤的，当他看见那雪白的衣摆出现时，他惊喜地站起身子，叫道：“师兄，你可回来了！”
奔走一夜的菡琳很是疲惫，原本就很白皙的脸上出现了沉重的疲惫，“你等了一夜，回房好好休息。”
“师兄……”看着师兄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屋子里走，百川忍不住叫出了声。
闻声，菡琳怔住了脚步，却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等着百川的下文。
百川的嘴张张合合几次，眼里的神色变得越发的深沉，只是堵在喉间的话却好像怎么也说不出口。
“百川，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磨磨蹭蹭的。”菡琳的一双眸子轻闭着，模样是越来越疲惫，语气里透着一股慵懒的意味。
“师兄，师傅都说过要你不要出往生谷，就是不希望你再接触璧国长公主，你昨晚仓皇离谷，已是违抗师命。况且……”说到这里，百川不知为何有些胆怯，眼神也突然变得有些闪烁不定。
菡琳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刚才还轻合着的眸子缓缓睁开，从里面散发出了一阵阵的寒气，薄唇轻启，道：“继续说下去！”
简单的话音里面似乎充满了不满的意味。
百川见师兄隐隐有些生气的意思，心里不觉有些胆怯，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略带忐忑地说道：“况且……况且那璧国长公主本是该死之人，现在她活了下来，就是不祥之人……之前天空出现血红，是因为她！木丫的爹娘被疯长的莲花吃掉，也是因为她！师兄，百川劝你和长公主还是少些接触吧！”
“从我救下她的那一刻起，我今生的命运就和她紧紧系在了一起。”
菡琳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进了屋子。
“哎！”百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知道当初师兄在师傅面前许下的话是不可信的。
菡琳曾说若她祸害世人，他必亲手解决她。
想来，这不过是一句敷衍了事的话罢了！
清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百川瘦弱的身躯在此刻看来是显得越发的羸弱。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在师傅和师兄身边，要是时间再久一些，他怕他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菡琳盘腿坐于床上调生养息，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忧愁，打坐讲究一个静字，而此刻他耳边回荡的全是百川刚刚说的话。
她是不祥之人！不祥之人……
就算她是不祥之人又如何？就算她将来被世人抛弃又如何？他依旧会护她周全！
尽管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
“菡琳哥哥，你好美啊！”锦衣华服的小公主扬起精致的小脸望着面前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子。
“玉颜，怎可如此唐突地夸一个男子的容貌，不合礼数！”菡琳略带责怪地说道，而他嘴角那抹情不自禁扬起的笑容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朱玉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用稚嫩的童音任性地说道：“菡琳哥哥最美了！是璧国最美的！是四国最美的！我以后一定要嫁给最美的菡琳哥哥！”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萦绕在耳边，一如当初。
菡琳缓缓睁开眼睛，里面还有刚刚在回忆里残余的温柔。
玉颜，当初你说非我不嫁，为何转眼又忘记了？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里，暖洋洋的。昨夜满地的狼藉已经不见，相反的是一种清爽。
莫丑早就醒了，坐在铜镜面前发愣了好一会儿，苍白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抚上这张多变的面孔，昨夜那道可怕的疤痕一瞬间又浮现在脑海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自从重生以来，她就越发地惧怕现在的这张脸。因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张脸就会变得无比的骇人。
“姐姐！”
木丫比蒙乡先一步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闻声，莫丑带着一个温婉的笑容转过头，轻声说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还未待木丫说话，就听见从她的肚子里发出了饥肠辘辘的咕咕声。
“我这就下去给你们拿早饭上来。”
莫丑说完就转身下了楼。
看着姐姐瘦弱的背影，木丫的心里一阵阵的抽痛，为什么这些让人难以承受的事情都要姐姐一个人来承受？
莫丑刚刚下楼去不久，蒙乡就悠悠转醒，他眯着眼看了看屋子里，并没有发现那抹熟悉的倩影，于是很疑惑地问道：“姐姐去哪里了？”
“姐姐去给我们拿早饭了。”木丫回答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蒙乡的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担忧。
蒙乡知道姐姐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银两，之前因为有南月哥哥的陪同，所以他们衣食都无忧。
很快，莫丑便端着色香味俱全的早饭上来了，面容略显苍白的脸上洋溢着浅浅的温柔，“快来吃吧！你们两个肯定也饿坏了！”
木丫欢快地应了一声，赶忙凑到了桌子边。而蒙乡则是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姐姐。
莫丑拿起一个白白的馒头凑近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秀眉在那一瞬间皱了起来。
“姐姐，不喜欢吃就别吃了。”
蒙乡十分耿直地说出这句话，并且很直接地从姐姐手里拿过那个被咬了一小口的馒头放进自己的嘴里，吃得很有味道。
从往生谷重生也有些时日了，这些日子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平淡乏味，但却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在前世，她穿的是锦衣华服，吃的是珍馐美味，而如今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过了十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乍然过上普通人的日子，还是有些不习惯。
看来还是要慢慢学着适应。
“姐姐，你不喜欢吃馒头，就吃这粥吧！很香很好喝的！”木丫清澈的眸子里是一片纯真。
“嗯。”
莫丑慢悠悠地吃着面前的粥，明明这碗粥是咸的，不知为何她却在心底感到一阵阵的发甜。
蒙乡，木丫。
这都是老天赐给她的宝贝，她一定会好好守着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
大街上人来人往，却始终找不到一丝的熟悉感觉。莫丑一个人走走停停，最终踏进了一家现在很是清静的店面。
扑面而来的脂粉味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环顾四周，这里的装潢离不开庸俗二字。大红的薄纱绸子缠绕在红漆的柱子上，随处可见大红大紫的俗色。
“哟！这位姑娘，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可不是正经姑娘家该进的地方！”浓妆艳抹的老鸨应该是掐着嗓子说话的，嗓音是无比的尖细，若是在晚上听见，恐怕会吓出一身冷汗。
“我能来踏进欢阁，就说明我不是你嘴里的正经姑娘。”莫丑目光淡淡地瞥了老鸨一眼。
听见这声音，老鸨只觉得很是熟悉，只不过面前的这人左脸上戴着一块白色的面具，不能完全看见她的容貌，不过从她的右脸看来，这一定是位妖娆多姿的姑娘。
“姑娘怕是为生计所迫，才会踏进我的欢阁。”老鸨一想到这妙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活招牌，心里就抑制不住的高兴，连说话的语气也端正了不少。
为生计所迫？
是啊！
她莫丑可以忍受饥饿之苦，而蒙乡和木丫不可以，他们还小，她不能让他们两个跟着她受苦。
还未等莫丑说话，老鸨又接着说道：“看姑娘这细皮嫩肉的，以前一定是大家闺秀吧？想来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鸨一双精打细算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无比兴奋的光芒。
“嗯。”莫丑低低地应了一声。
“青芸，快来！领这位新来的姑娘去好好梳洗打扮！”老鸨兴奋地转身对着二楼的某一个房间叫道。
很快，慵懒的女声从房间里传出，紧接着一双素手也推开了门，窈窕的身姿仅用绿色的轻纱掩映，若隐若现。
“妈妈！您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会儿吗？昨晚可是累了一晚上！”
“好青芸，有位姑娘要到咱们欢阁来！你是欢阁的老人了，这新人当然得由你来教教！”老鸨嬉皮笑脸地说道，那脸上擦得厚厚的一层粉感觉都快掉下来了。
闻声，青芸才慢慢将一双魅惑的眸子转向了站在妈妈身边的人，这身段好是熟悉！这张脸更是熟悉！虽说只留了右脸暴露在空气中，不过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那日闯欢阁的姑娘！那位倾国倾城，绝代风华的美人！
“妹妹，快上来吧！”青芸对着莫丑说道，慵懒的嗓音就像是有毒一般蚀人心骨，纤纤玉手还轻轻挥了挥。
莫丑的秀眉紧紧皱在了一起，在前世，她何曾接触过这些风月场所的姑娘？没想到现在她也要沦落，这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生计。
楼梯是木质的，每走一步都会有一声轻响，在此刻安静的欢阁里听得很是清楚。
这条路是条不归路，一旦她踏上了，就不可能再回来。
在四国之中，风尘女子是最被大家所看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