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节哀顺变!”
大殿里摆放着两具繁重的棺椁,按规矩来说,沈麟的棺椁是不应该和皇后的放在一起,可是因为琏远的坚持,宫人们还是把这两具棺椁放在了一起。
琏远身着龙袍,不过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合身,他的双眼通红,整个人都扑在了沈麟的棺椁上,可以说他已经丢掉了帝王所有的架子,他悲哀地说道:“沈妹,朕说过要一直护着你的!没想到朕作为这天下的主,还是没办法护你一生一世!”
“皇上……”黄公公一双历经沧桑的眸子里也写满了悲伤,他轻声唤了一句,他不忍看着皇上一直沉浸在失去挚爱之人的悲痛里。
“父皇,辰皇后那边的人恐怕不好交代。”琏城表情严肃地说道,这辰家的势力如此强大,况且辰氏作为一国之母,突然死去,实在是会让人起猜疑。
提起辰氏,琏远的眼里瞬间就被愤怒充斥,他冰冷地说道:“辰氏死有余辜,就算她不自尽,朕也会将她打入冷宫,让她在那里一辈子受煎熬!等国丧过后,朕就会将当年事情的真相公告于天下,还沈妹一个清白。”
琏远在提起沈妹的时候,眸子里总是要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沉重的悲伤。
看见这般狼狈的父皇,琏城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自己,那时的他在外人面前故作冰冷,故作无情,可实际上真正的痛只有他知道。宫人皆传他不喜璧国长公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视她如珠如宝,只是因为心里一直放不下当年的事,才会对她故作冷漠无情,等到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
人总是这样,总是要等到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
“儿臣参见父皇。”
不知在何时,琏裕在墨羽的服侍下已经来到了大殿,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在此刻,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气,似乎比那晗光殿里还要冷。
“参见皇兄!”琏城也行了一礼,深邃的眼底让人无法触摸。
“裕儿……”琏远悲痛地叫了一声,现在的他哪有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就是一位平常的老人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妻子。
面前摆放的两具棺椁上面都雕刻着凤纹,这是皇后身份的象征。相同的棺椁,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一个是冷宫弃妇,另一个是尊贵的皇后。
琏裕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他寂静的眸子里就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父皇怕是伤心糊涂了,棺椁怎可这般放置?这难道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闻声,琏城心底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皇兄用这般冷漠的语气说话,而且还是对父皇。
听见儿子用如此不敬的口气对自己说话,琏远的面上逐渐笼罩了一层寒气,“裕儿,你怎可用这种语气对朕说话?恐怕不是朕糊涂,是你糊涂了!”
“儿臣没有糊涂,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把冷宫的弃妃同母后放在一起?”琏裕的话步步紧逼,眼神也是越发的犀利,平日里的温和已是完全看不见,“难道就是因为父皇钟爱冷宫里的那位?父皇一把年纪了,既然也会坏了规矩,真是让人好笑!”
“啪!”
琏远气愤地朝琏远脸上扇了一耳光,瞬间琏远白玉般的脸上就多了鲜红的五指印。
“琏裕你真是放肆!谁准你敢这么对朕说话的!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琏裕的一张老脸涨的通红,眼里是跳动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好母后做了什么?当年她为了坐上皇后的位置,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然后嫁祸给沈妹!她就是个毒妇!”
琏裕何尝不清楚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他不管母后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知道这些年来,是母后将他抚育长大,他不能忘恩!
于是,他依旧是用冰冷的口气说道:“不管母后做过什么,儿臣永远都会护着母后,儿臣不许母后和冷宫的弃妃一起!相信轩弟在这儿,他也会这么说!”
“看来朕的这一巴掌不仅没有打醒你,还让你越来越糊涂了!”琏远的口气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你自小便失去母妃,辰氏主动站出来抚养你,是因为她看你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太子,后来轩儿慢慢长大,而你又废了双腿,她就开始对你不冷不热,越发疏远……她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又怎会好心地去替别人养儿子?你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罢了,助她以后顺利成为太后的棋子!”
听完父皇的话,琏裕怔住了,确实如父皇说的那样,自他废了双腿之后,母后就很少再来看他,那日来晗光殿看他,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
“裕儿,你性子温和,怎可因为一个辰氏而变得如此暴躁不安?”琏远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不仅是他被这个辰氏蒙骗,竟连自己的儿子也被蒙在鼓里。
突然,诗楠从大点外面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皇上,不好了!四皇子在来这里的路上伤心过度晕倒了!”
听见轩弟晕倒,琏城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虽然他不喜欢辰氏,可他很爱护琏轩。
于是他担忧地问道:“可有传御医过去?”
“苏御医已经过去了。”
“儿臣去看看轩弟,就劳烦城弟照顾父皇了。儿臣告退。”
琏裕说完这番话,便由墨羽推着轮椅离开了大殿。
“皇兄也是太过伤心,说话才会如此莽撞,还请父皇不要责怪皇兄。”琏城很恭敬地作了一揖。
皇宫里素缟纷飞,太监宫女的腰上都系着纯白的腰带,气氛悲伤压抑。今日,每个人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对于琏城的话,琏远置若罔闻,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到沈麟的棺椁旁,颤抖着双手抚摸棺身,“沈妹,马上你就要去陵园来……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朕今日特意穿了多年前第一次见你时穿的龙袍,朕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穿进去的,原来转眼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我们却错过了那么多时光……沈妹,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再相遇,朕怕会再次让你伤心……沈妹……”
说到最后,琏远竟然趴在棺椁上开始痛哭。
看见皇上这样,一旁的黄公公也忍不住抬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轩明殿里,檀香袅袅,让人心神宁静,可现在的琏轩却是双眼空洞地望着床顶,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侍书迈着轻巧的步伐朝床边走进,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主子,你刚刚晕倒,可是把奴婢给吓坏了!苏御医说了,您得平复自己的情绪,这里有碗安神的药,喝过后会好一些!”
听见如此温柔的嗓音,琏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触动了,他木愣地转头看着侍书,说道:“从今以后,我就没有母后了……”
看见这般脆弱的主子,侍书的心里很是心疼,她把手里的药碗放在一边,然后轻声说道:“主子,失去至亲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只是分个早晚而已。在侍书很小的时候,侍书的爹娘就不在了,幸得主子收留,侍书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侍书!”
突然,琏轩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侍书,一颗头颅埋在了侍书的秀发间。
面对主子突如其来的举动,侍书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一双素手轻拍主子的后背,温柔地说道:“主子,睡一觉会好很多的。”
琏轩用沉闷的嗓音问道:“侍书,你会不会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会的,奴婢会一直陪在主子身边的。”侍书安慰道。
“嗯……那你一定不可以比我先死……”
最后这句话,琏轩说得极为小声,可还是被侍书清楚地听了去。
不可以比我先死……
这几个字一直在侍书的脑海里盘旋,整个人都怔住了。
“皇上,去陵园的时辰到了。”
“嗯。”
琏远不舍地从棺椁旁边站起,红肿的双眼悲伤地盯着面前的棺椁,“城儿带着队伍去陵园,朕就不去了,朕害怕到时会舍不得让沈妹下葬……”
“皇上,这恐怕不妥,国丧乃大事!”黄公公说道。
“不用再说了,就让城儿代朕前去。”琏远的口气很坚定。
“儿臣遵旨。”
两旁是没有尽头的朱红色宫墙,墨羽推着主子慢慢地朝前行进,这个方向并不是去轩明殿的。
“主子,莫再伤心了。”墨羽并不是很会安慰人,所以他很直接地说出这句话。
琏裕放在木椅把手上的两只手时不时地轻轻敲击,那样子看起来很是轻松,只听他很是温和地说道:“墨羽,当初你应该跟莫丑好好学学察言观色的本事,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你难道真的认为本宫很在意辰氏?”
闻声,墨羽的大脑好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思考,刚刚主子的愤怒,都是假的!
“主子,只能说,您演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