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子耸了耸可爱的鼻尖,提着水墨剑,原本想气势汹汹的大杀一番,可见到少年的无赖举措后,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故作高深的问道:“你是白马帮的人?”
场中最尴尬的要数高光斗和老刀疤他们了,他们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毕竟自家公子跪在那儿呢。他们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不动声色的戒备着那个绿衣女子。
少年人拍拍腿上的泥土,站起身来笑嘻嘻道:“回女侠的话,在下不是白马帮的,今天来林轩茶馆是为了结交朋友。在下看女侠你武功了得,敢问您的芳名?”说完他朝高光斗等人使了个眼色,高光斗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哪里不懂意思,纷纷作出了然的神情。老刀疤笑得最甚,感情公子是泡妞来了?
绿衣女子“哦”了一声,显然信了,说道:“我叫江嫱,既然你不是白马帮的就给我让开,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江嫱,果然如此!
少年人一阵恍惚,渐渐将眼前的女子与幼时那个绿色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真的是她,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当年的绿衣小女孩,如今的绿衣女子,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他能认出她,她却肯定认不出他的。因为他小时候是个胖子,绰号“小胖”。
小胖长得胖嘟嘟的,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他爹开的酒楼柜台上,吃着糖葫芦,糖渍弄得满脸满手都是。那是那个还不显老态的富家翁总会拿自己的袖子去擦拭,顺便抹一把他因鼻子冻僵而流出的鼻涕。酒楼里来来往往的食客都喜欢逗弄小胖,有些刚成婚却没孩子的少妇经常会抱起他,亲上一口,然后往他的兜里塞上蜜饯。
那一天也下雪,小胖蹲在自己门口看雪景,不知为什么,他对雪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远处的街道上,一个双鬓发白的中年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缓缓走到他跟前。中年人身着蓝袍,看着潇洒倜傥,他弯下腰,笑着问道:“小胖子,请问这里是蒋经天的家吗?”
小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女孩的身上,她穿着绿色的棉布衣服,留着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粉雕玉琢。最重要的是她有两个小酒窝,一笑起来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小胖在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很讨厌中年叫他小胖子,他翻着白眼,没有回答。
中年男人没有再问,因为小胖的老爹已经出来了。两人点头示意,中年人带着绿衣小女孩进了府。
此后的半个月里,中年人和绿衣小女孩借住在小胖的家里。在老爹和中年人的谈话中,小胖知道了绿衣小女孩的名字,江嫱。他不知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觉得很好听。于是府里每天都可以听到小男孩童真的嗓音,江嫱江嫱的叫着。
原本七八岁的男孩女孩是最好相处的,他们天真无邪,容易做朋友。可绿衣小女孩江嫱的性子很冷,除了初次见面时看到小胖的痴傻状态笑了一声,以后再没笑过。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小胖为了让江嫱笑,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先是讲笑话,从老乞丐那儿听到的笑话一股脑儿的都讲给她听。有时他自己都笑出了眼泪,江嫱顶多“呵呵”。
早上他堆了个大雪人,然后去敲门。许是没有睡醒,江嫱气哄哄的一脚就将雪人踢倒了,小胖那叫一个受伤。
他去街上买了自己最爱的野山楂糖葫芦送给她吃,小女孩一把丢在地上。
城里的花鼓戏好看,他买了花鼓敲给她听,她却捂起了耳朵,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小胖很沮丧,就在江嫱快要离开的那天,可能是天上的仙人是在看不过去,他灵光一现,想出了一个办法。
偏僻的里弄,四个精壮的男人围住一个穿绿衣的女孩,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小胖就躲在角落里,眼看他们冲上去,他就要跳出来制止。
可下一刻,他傻眼了。
中年人凭空出现,真的是凭空,因为没人看见他是从何处来的。他站在小女孩身前,轻轻一挥衣袖,四个精壮汉子如同无根之草飘起,飞出了几十丈远才落下。紧接着他虚空一抓,小胖的身体不受控制般移动到他的跟前。他眯着眼睛,说道:“小胖子可以呀,英雄救美这出都想得出来。”
不等小胖回答,中年人抱起了小女孩转身就走。小女孩趴在她爹的身上,说了句让小胖终身难忘的话。
“我不喜欢胖子的。”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小胖呆呆的站住,按着胸口,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心痛的感觉。
江嫱受不了少年人一直看她的灼灼眼神,虽然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位生了一副好皮囊,任何女子看着印象都不会差,至少比那个胖子好多了。呸呸呸,怎么无缘无故就想起他了,真是晦气。
少年人也意识到盯着别人看不好,于是说道:“江女侠,怕是你误会了,如今的白马帮已经改邪归正了,再说他们已经两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
江嫱狐疑道:“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当年我来邺城的时候亲眼看到白马帮的人抢良家妇女,你莫不是和他们是同党,在帮他们开脱罪行?”
少年人摊开手,无辜道:“在下说的句句是真话,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大伙儿呀。”
茶馆中那个率先认出刀疤脸的是个商客,他抱拳道:“这位女侠,容在下说句公道话,正如少侠所言,白马帮在好几年前就不做坏事了。只是两年来他们消失了,突然看到老刀疤,在下才会惊呼。”
商客说完后,茶馆里许多人都附和。江嫱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又道:“那为什么刚才老刀疤要用茶壶打人,好人总不会打人的吧?”
大耳秀才好不容易才从被砸的恐惧中缓出来,他先是见到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在为他出气,心底是乐开了花。后来大势又倒向了刀疤脸一边,他正在设法找回面子时,绿衣女子恰好提到这茬,他心里变得更加痒痒了,打开折扇,气定神闲的说道:“小可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自言自语了几句,就招来了横祸,难道茶馆有不许说话的规矩不成?还请江女侠为小可做主。”
同桌的几个秀才哥哥羡慕嫉妒恨,咋的所有的风头都被这家伙出尽了?
少年人意味深长的剐了一眼大耳秀才,说道:“秀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讲究礼义廉耻,不应该出口成脏。在我看来,刀疤脸出手略微吓唬一下没什么不对。”
江嫱不依不饶道:“别人骂你,你骂回去就是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高光斗解围道:“江女侠,在下是白马帮的帮主,我家兄弟莽撞砸人是他不对,但那秀才出口太难听。江湖中人不会说话,但是讲的就是个气字,若是任人欺凌,那和刍狗何异?”
众人一听此人竟是白马帮的帮主,都忌惮了三分。尤其是大耳秀才,他家底绵薄的秀才实在是经不起江湖势力的为难。
老刀疤被刘锡和陈亮强行压着,不然以他的脾气就要冲过去抽人了。刘锡和陈亮都是明白人,论起插科打诨的本事,在场没一个是自家公子的对手,要让老刀疤冲上去,只能当个搅屎棍。
一直未曾说话的戴朱钗的妙龄女子幽幽说道:“骂人也好,打人也罢,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官府去处理吗?我们平头小百姓凑什么热闹,要我说呀,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守妇道。”
江嫱江湖经验是少了点,可她不傻,黑着俏脸道:“那也比某些女人出来沾花惹草,身边陪着一大帮臭男人的好。”
朱钗女子捋着发丝道:“女子贤惠温柔一点才好,老是打打杀杀的,舞刀弄剑的,哪个男人会看上她,将来注定只能孤独终老。”
江嫱冷哼一声,道:“水性杨花的女人才讨不到好,等到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就没人要了,说不定连路边的乞丐都不会搭理她。”
针尖对麦芒!
少年人傻了,记忆中的江嫱是个不爱说话的冷性子,不然他也不会吃那么多次闭门羹了,怎么今天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难不成是认错人了?他不知道的是,江嫱在这些年里无聊的时候看了多少本才子佳人的书。
看客们傻了,不对呀,她们两个为啥较起劲来了,旁边骂人打人的两位都没发话呢。
朱钗女子站起身来,挪步到江嫱的身边,直勾勾的盯着她。江嫱毫不示弱,挺着不算饱满的胸脯针锋相对。
朱钗女子忽然侧过脸,对少年人温柔道:“萧公子,奴家是在帮着您说话,您可得评评理呀。”
少年人感到了来自江嫱的杀气,要是以往他肯定得对朱钗女子怜惜几句,但是今天就不行喽,他狠下心来不要脸的说道:“这位姑娘是如何认识在下的?在下区区一个小人物,可担不起姑娘的照顾。”
朱钗女子露出我见犹怜的表情,委屈道:“在邺城谁不认识鼎鼎大名的萧亦玄萧公子,奴家不过芳龄二八,不会看走眼的。萧公子,你看奴家被欺负得这么惨,总不会见死不救吧,都说萧公子是个体己人呢。”
少年人正是萧亦玄,他苏醒之后和老爹蒋经天有过一次谈话,之后他就被宋公明安排到了白马帮,让他帮忙重整势力。
江嫱双手交叉在胸前,嫌弃道:“又在打情骂俏了,真是不知羞耻!”
朱钗女子道:“我还有人打情骂俏呢,不像你,一个疼爱你的男人都没有。”
江嫱道:“男人有什么好的,我爹说女子能独立才是王道。一个靠男人养活的女子是没有尊严的,当然更不会有地位。”
朱钗女子一愣,她很诧异对方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反驳道:“男人的好你是不会知道的,女子三从四德是古代圣贤定下来的,我们不可置疑,理当遵循典范。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到了年龄不嫁人是不合理法的。”
江嫱约莫是口渴了,端起一碗茶仰头喝尽,说道:“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他们就是要你们不害臊的网上贴,好达到他们的目的。不会有男人真心实意的对女人好,就像《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到头来落得‘一江春燕无消息’,那些才子佳人最后在一起的书都是骗人的。”
争论愈加的不休,萧亦玄掏了掏耳朵,暗叹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