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萧亦玄很快就一语成箴了。
当一行十几骑待要到出事地点之时,萧亦玄对着旁边的少年眨了眨眼睛。那英俊少年会意,得意洋洋,立马喊了停。十几骑就这样纹丝不动的停在街上,然后又悄悄的散开到两边,只留下萧亦玄一人一马。
萧亦玄打着哆嗦下马,而后牵马而行。华然居的样式和陶然居差不了太多,但即使以蒋经天这样的身份,朱镇的黄花梨雕刻还是难求的。华然居门口摆的不是狮子,而是金色的饕餮。狮子代表的是富贵与繁华,而饕餮代表的是吃而不吐,暗合吃财。原本像酒楼这种吃四方财的地方就该摆饕餮,但是自从华然居门口有了一对饕餮后,其他的酒楼就一个都不敢摆了。倒是也有人想摆,只可惜当天夜里就被萧亦玄带着人砸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想和我一样,没门儿!
华然居是一年四季生意都很好的,冬天里面烧着暖炉,点着沉香,地上更是铺着一层厚实的毯子,看着就暖和。那座老陶然居是夏馆,因为是蒋经天的发家之地,所以他会经常去看看。后来陶然居发展的越来越快,店面开的多了,反而是老陶然居的装饰一点没动,要是添上冬日用的暖炉等物件,现在怎会是生意惨淡的光景。
华然居今天的食客不少,但是都挤在了门口。台阶上站着一个魁梧大汉,横肉横生,左脸却有一块黑色的淤青,嘴里流淌着血丝。一个瘦小精悍的汉子眼睛不住的转悠,也是穿着华然居的衣服,他躲在门槛后面,和食客们在一起。八个伙计手里拿着木棍,有捂着嘴的,有捂着胸的,没有一个不受伤的。他们神色愤懑,看起来是要拼命了。
对面站在街道上的有五个人,嘿,一个光着膀子,满身肌肉的男人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和嗜血。他的背后纹着一条蝰蛇,吐着猩红色的信子。另外四人要收敛些,都带着钢制的耳环,穿着补丁衣服,气势却是十足。
台阶上的那个魁梧大汉正是那个大壮,他道:“秦虎,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可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再在这里闹事你绝对走不出这里。”
光着膀子的秦虎哈哈大笑,以那种看白痴的语气说道:“哼,胖子,你当爷爷是吓大的吗?我奎帮要在邺城立足,欺负的就是你们,快快把好酒好肉好娘子都奉献出来,不然这什么破华然居就开到头了。”
一个外来的江湖势力想在邺城立足,就得拿出点本事。他秦虎不是个笨人,首先选择酒楼开刀是有他的道理。酒楼不仅能赚钱,拿下它能够得到分红,更为关键是有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尽的酒,试问有哪个闯荡江湖的帮派势力不想要这个。
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帮派讲究的是“抢道”,秦虎原本听说华然居有扎手的点子,现在看来只是一个空有蛮力的废物而已,他出了一拳对方就被打倒了。至于闹事之后会不会被抓,帮派势力不会考虑这个。官府顶多以寻衅滋事为由,进牢子几天,出来之后还欺负你!
萧亦玄对这类事是门儿清,他挤过人群,昂着头,以嚣张的姿态走到华然居的门口。
大壮和伙计见到他的到来,明显松了一口气。躲在食客中的小壮也聚了过来,却被大壮一声冷哼至不敢说话。
萧亦玄整理衣襟,望向自己人,鄙夷道:“行了,连几条野狗都对付不了,养你们这帮人有何用?”
秦虎手下四人开始骚动,他们最恨别人说他们野。秦虎一看,眸子精亮,知道这是正主来了,不过倒是挺横,他道:“你小子就是华然居的掌柜?”
萧亦玄漠然道:“我就是,敢问兄台有何指教?”
秦虎耸动全身的肌肉,如流水一般从上而下涌过,说道:“是你的就好,我来是告诉你,你这华然居今后被我们奎帮罩了。就是每个月的保护费不能少,不然每天重伤几个人你也就别想开下去了。”
萧亦玄对于秦虎的摆弄肌肉,大大翻了个白眼,更是好似没听到他那句极其威胁人的话语,说道:“华然居有大壮他们保护就行,你们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做生意。”
嘿,原来是个雏儿,秦虎狞笑道:“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的话不是和你商量的,而是命令!”他掰着手指,咯咯作响,望向看热闹的食客,瞬间所有的食客都作鸟兽散,不愿意待在这里一刻。
萧亦玄思索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你是在威胁我?”
连同秦虎在内的秦虎五人笑得惊天动地,感情这白嫩的公子哥儿才明白,真是可爱。若不是他们不好龙阳这一口,说不定还能“请”回家好好怜惜一番。
他们笑过之后,萧亦玄又说话了,“你们说的要求我答应,每个月给你们华然居三成分红。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否则就这样被你们威胁,我以后怎么在伙计面前混。”
秦虎听到三成分红,心里乐不可支,一般酒楼能给两成就相当不错了,生怕萧亦玄反悔,当即说道:“什么要求,是去抢小娘子还是打人,你划下道儿来。”
大壮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印象里的公子不是这样的,都被人打到家门口了,他都能忍下这口气,还是说他突然转性了?
小壮是心知肚明,围观的人群里同样有明事理的,窃窃私语起来,看着秦虎那帮人的眼神里有些怜悯,你当萧亦玄邺城第一纨绔的名号是浪得虚名?
萧亦玄接着很天真的,弱弱的,不好意思的问道:“打人不犯法吗?”
秦虎显然没注意周围人的神情,而是乐得和眼前的雏儿卖弄几句,霸气的道:“打人犯法?小子,在你秦虎爷爷的字典里就没有犯法两个字!”
萧亦玄摸着下腮,长长的“哦”了一句。就在大家以为他没有下文的时候,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下一刻,街道上尘土飞扬,十几匹高头大马冲破围观的人群,将秦虎五人团团围住。马背上的骑兵神情似兵铁,血腥气扑面而来。
有人叫了声,“是方公子来了。”
那英俊的戴玉冠的少年名叫方陌,他不是军伍中人,却能调动兵马,无他,只因他老子是邺城刺史方应物。邺城的人都相信萧亦玄是第一纨绔,那么方陌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纨绔,而且他事事唯萧亦玄马首是瞻。
华然居是蒋经天出钱的不假,但萧亦玄是个重义气的人,怎能不照顾下从小穿着开裆裤玩到大的方陌?于是,华然居的主人变成了两个。
秦虎等人被忽然而来的阵势给弄懵了,这是个啥情况,咋的官兵还来了,而且是邺城最精锐的铁血骑兵?
方陌走到萧亦玄的身后龇牙咧嘴,他等的可是蛮辛苦。此时的萧亦玄全然没了刚才的怂样,笑眯眯的对秦虎道:“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你说的,打人不犯法。”
片刻之后,奎帮的五个人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哀嚎。
秦虎由于光着膀子,在萧亦玄的示意下被骑兵们重点照顾,皮开肉绽。
其实刚刚完全就是一边倒的情况,十几个骑兵拿着钢刀在他们身上猛然抽打,他们压根没还手。他们不是不想,是不敢。他们不怕惹怒官差,但是兵种是万万惹不起的。就算能打败眼前十几个,用屁股想都能知道更多的骑兵就会出现在后头,还不如直接被打来的实在。
萧亦玄蹲下身子,接过方陌手中的马鞭,轻轻抽在秦虎的脸上,说道:“打人不犯法,就是不知道在你秦虎的字典里,杀人犯法吗?”
秦虎满肚子的委屈,你说你这样一尊大神和我一个小帮派计较什么,早把我当个屁放了呗。他苦涩道:“犯法,犯法,都犯法……”
萧黑亦玄道:“今后那个什么奎帮就不要在邺城出现了。”
秦虎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明白,明白,小人这就带着兄弟们离开。”说罢来势汹汹的五人互相搀扶着艰难的起身,一瘸一跛的走远。
萧亦玄显得很满意,道:“都散了,今天晚上华然居免费。”
人群中欢呼雀跃,萧亦玄不理他们,带着方陌进了华然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大壮小壮等人扭扭捏捏的站在一旁,尤其是小壮,亲眼见到铁血骑兵的手段后,他心里更加没底了。
萧亦玄给自己和方陌各倒了杯热茶,说道:“大壮表现不错,不过打架差点火候,光有力气可不行。这样,你去方陌的骑兵队练一个月。”
大壮虽是个憨傻之人,却也听得懂萧亦玄话中的好意,连忙感激应下。这年头,有个兵职在身,在邺城谁还敢欺负你?
萧亦玄顿了顿,沉声道:“至于小壮,你胆子太小,以后就站在门口迎客。”
小壮在心底叹息,没有试图反驳,对他来说,这次的惩罚算轻的。如果有下次,他恐怕在华然居不会再有立足之地。
萧亦玄遣散众人去敷药,眯起狭长的丹凤眸子,侧着头对方陌神秘的说道:“结果会怎样?”
方陌鲜有的正经道:“难逃一死。”
天色渐晚,寒气更重。蒋府大门前,那个富家翁蒋经天静静地伫立着,身后有个颜色枯槁的老仆弯着腰,神色异常恭敬。
蒋经天没有任何预兆的问道:“查明了?”
老仆答道:“回老爷,都查清楚了,那几个人来自一个叫奎帮的江湖势力。为首的秦虎是奎帮的副帮主,帮主叫秦霸,是他的哥哥。他们奎帮来邺城不到一个月,原本是幽州那边的,只能算是个末流势力。估计是在幽州混不下去了,想到这里来找找出路。”
旋即老奴补充道:“没有那方面的背景。”
蒋经天的脸上看不清表情,道:“有问题?”
老仆的腰弯的更甚,灰白的眼眸射出一丝戾气,“没问题,最高不到三方境。”
蒋经天微微点头,向前走上几步,看着缓缓而来的一骑,笑了。他捧过那袭白貂毛裘衣迎了上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哎呦喂,亦玄,快下来,快下来,别冻着,别冻着……”
第二天,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在邺城的街头里弄传开。
那个在邺城横行了几天的奎帮,全帮二十五人在西郊被尽数杀死,且死相极惨,血肉模糊,没有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