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人高抬的御撵由远及近,随侍的人个个脸上都毫无表情,或者说表情淡漠的几乎没有表情,就如同没有任何求,任何欲,任何需,就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们的眼中。
被这十六人影响,在场的人也都不由自主的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只除了流鉴的使臣,一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眼中的不悦一览无余,好在他还知道分寸,先是朝着大钦的帝王行了个礼,随后才高声向着重姒的方向喊道:“大钦的国师,我听闻是一个女子,此等国家大宴,你一个女子前来,岂不是牝鸡司晨。”
若不知内情者只以为这人不懂世事不知变通,而这番话在知晓内情者看来,他的言下之意是你们大钦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竟然让一个女子决定国家大事,大钦的臣子简直无能,而最重要的是,这句话在王上听来,那就是——
‘大钦的帝王竟然对一个女子的话言听计从,这不正是说明了王上的昏庸无能吗?’
“大人此言差矣。”轻柔的声音不急不缓从轿中传来,众人的目光再次齐齐的聚焦于重姒,御撵缓缓的由远及近,直到近前,那顶令众人提着嗓子眼的御撵终于停下,侍女将御撵的纱帘缓缓挑起,一只素白的手探上了侍卫高举的手臂,一头的青丝滑落,重姒的面容缓缓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片吸气声响起,包括那个刚刚出言挑衅的流鉴使臣,皆是一脸的惊艳,她的姿容,堪称绝世,有倾城之貌,姬瑞端坐在原地,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接着,他们的眼睛厄的瞪大,连姬瑞都微微错愕的睁大了眼。
两个长着相同样貌的人凭空的出现在了重姒的御撵前,穿着玄黑的衣物,两人一左一右的守在重姒的身旁,凌厉的双眼扫向场中,被他们的目光扫到时,众人不由都停止了呼吸,那种目光,那种如同狩猎一般的目光。
然后,直直的盯住流鉴的使臣,那个出言不逊的人,那人几乎再被目光锁定之后就全身僵硬,浑身僵直着不敢移动,直觉告诉他,只要他在多说一句,多动一步,下一刻,他就将——人头落地!
场中一片寂静,帝王高坐在首席,脸上的表情令众人琢磨不透,一时间,谁都不敢动,也不敢言,生怕一言不慎,惹怒帝王,得罪国师,前者,让你九族皆诛;后者,让你生不如死。
“大人此言差矣”重姒一手扶上漆雕荡的手臂,再次重复了这句话,然后以义无反顾的姿态朝着大钦的帝王道:
“重姒,完全臣服于大钦,从属于大钦。”
接着,明明刚刚还在御撵上的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宴席的首座上,她的双膝跪地,朝着大钦的帝王跪下,没有人会怀疑她眼中的忠诚。
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重姒的双腿是以极为不自然的姿势跪着的,就如同没有双腿一般。
姬瑞注视着重姒的双脚,双眉不觉的皱了起来,重姒的双膝都是朝着外部的,就好像膝盖处没有任何支点,而且她刚刚,并不是自己走向大钦的王,而是靠着扶着她手臂的人凭借着高超的功法,在极短的时间中,安放好了重姒,对!就是安放!
重姒看着眼前的帝王,无声的做出了口型——‘陛下,臣知道了如何配置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这是他们一开始的交易,她凭借移星的本领取信王上,让他相信她并非凡人,而他许她国师之位,即使民声沸腾,神棍的流言满天飞舞,让世人以为大钦的王上昏庸,竟被术士迷惑,大钦王依旧让她成为国师的原因是,他们的交易品——长生不老药。
“国师对大钦一片丹心,朕从来毫不怀疑。”
高坐上的帝王露出了笑意,重姒朝着他俯首,却依旧恭敬的跪着,即使帝王赐下了御座。
低位上的臣子终于将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又开始觥筹交错。
姬瑞随手从桌上斟了杯酒饮下,缓缓站了起来,朝着慢慢走去,脸上的表情难测,他一步一步的靠近,然后,不出所料的,被那个黑衣的男子拦下,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眼中明显的告诉着他:‘在靠近一步,死!’
姬瑞笑了,他挑起了眉,眼中却是一片苍茫道:“不知国师大人可识得季姒莘?不知……”
话音还未落下漆雕荡从腰间抽出了软剑,直直的攻向姬瑞!重姒下了死令,今日凡是靠近她三步之内的人,除王上外全部击杀,不论是谁!即使是太子,也可以击杀!
她的双腿出现的‘问题’,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发现,这是她降低澹台觉戒心的第一步,也是她最好的‘伪装’。
可……季姒莘,重姒不由自主的转首看向姬瑞,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只有师傅知道!师傅他为人向来谨慎,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唤过她的名字,她在剑庄生活了十几年,可整个剑庄除了承欢和师傅外都不晓得有‘季姒莘’这人的存在。
那么,姬瑞是怎么知晓的!
姬瑞狼狈的闪过漆雕荡的剑尖,下一刻,剑尾一挑,反着向姬瑞的咽喉割去,下一刻,剑尖抵上咽喉!
“住手!”
同时的,漆雕荡手中的剑立时收回,再次回到重姒的身后,没有丝毫犹豫,只充分执行着国师的命令。
重姒脸上含着笑意,她的笑意宽容不已,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下属无礼,还望王爷见谅。”
姬瑞同样微笑着,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本王有一位兄长,于十多年前,一无所踪,听闻国师可以推测天机,本王便想请国师替本王寻一寻,不见踪迹的兄长。”
重姒扯着嘴角保持着微笑,不要问,不要问下去,什么都别问!理智这么告诉她。
“不知王爷的兄长姓甚名谁?”
在重姒的注视下,姬瑞笑了起来:“他姓姬,名为僚墨,是我流鉴最为英勇的大将军。”
季僚墨,姬僚墨,仅仅只是一字之差,一个是她的救命恩人,待她如兄如父;一个,却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屠她一族!
重姒笑得一如以往似春日般和煦,微微低头思考片刻,似是在回忆一些什么,接着她对着姬瑞道:“不曾听闻过此人。”
姬瑞就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重姒,突然他讽刺的笑了,眼睛转向别处。
“看来大钦的国师也并不是无所不知的。”
重姒嘴角的弧度完美:“重姒只是一介凡人,自然做不到无所不知。”
姬瑞顿了顿,看了重姒一眼,之后在没将视线转向,没有在持续这个话题,他恢复了身为流鉴七王的风度。
“流鉴与大钦相安无事数年,近日本王竟突然听闻大钦准备攻打流鉴的谣言,据说还是因为国师大人的一句话。”
“本王初听时就忍不住笑了,大钦的帝王何等睿智,怎么可能如纣王般为博红颜一笑而使百姓流离呢,陛下,您说可是?”
言下之意,竟是把重姒,堂堂的大钦国师比成了人面兽心的狐狸精,而把大钦的帝王说成了残暴不仁的帝王,此言一出,原本坐在角雕的龙椅上的皇帝,手中转动着的珠子猛地停下,声乐歌舞也登时戛然而止。
“纣王。”皇帝微微沉吟,凌厉的视线看向姬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