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我眯着眼若有所思的自语道,这时翩翩手中的弹簧剑已刺至脖颈。
我把头一低,一口刁住剑尖,银牙一咬,立时将剑头咬断,翩翩面现惊惧,闪向一旁,仗剑护身,防我突然发难。
说时迟那时快,那边厢易水寒呼呼两刀劈翻了数名护从,虎头刀高举斜往那东瀛使臣脑顶砸落。
我凝息运气,舌尖一顶上膛,将口中的半截断剑直奔水寒胸口射出。这口中喷射之技,纯以内息控制,需全身真气融会贯通方可,比之飞花摘叶之术更加难能,若不是前几日功力作出突破,我尚不能如此克敌。
易水寒大急,不得不回刀来拨,我趁此良机一跃而起,操无情剑在手舞了个剑花,若大鸟般扑向易水寒,身后霍惊云已与翩翩战在一处。
此时大堂中一片混乱,众食客纷纷吵嚷奔逃,或有人钻入桌底,瑟瑟发抖。我使开“无情剑法”,剑光霍霍上下纷飞,会战易水寒的獠牙虎头刀。
水寒仿佛如梦初醒般,横刀架住无情剑,喝道:“无情你这是何意,我千里追踪这扶桑倭奴,好不容易打探到他途经此地,特赶来此截杀,你为何相阻?”
我收剑不动,凛然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水寒沉声道:“你乃江湖闻名的铁血杀手。”
“不错。”我刷的一剑,急刺他左肋,冷笑道:“今日你要杀之人正是无情需护卫之人。”
“你可知此人是何身份?做过什么事情?”易水寒躲过这剑,怒问道。
我一声长笑,森然道:“易大哥难道忘了,我无情杀人救人不问是非曲直。”
水寒双目生寒,隐忍道:“我知你身不由己,可此人罪恶滔天,我易水寒今日就算性命不在,也要手诛此獠。”
“那小弟只好得罪了。”我长叹一声,剑势不停,急刺数招汇成一张剑网向着他罩去。
易水寒大怒,运起大刀虎虎生风,连劈带砍将剑网削成数段。我偷眼一看,惊云与翩翩业已分出胜负,只逼得她节节败退,惊云不愿伤她,并未使出杀招。
我突然一笑,对易水寒言道:“大哥这声东击西之计甚妙,只不知何时与这柔美风骚的老板娘汇作一路了。”
水寒一愣,愕然道:“什么老板娘,她跟我有什么相干。”
我皱眉奇道:“难道这是两回事?”
他冷哼一声,“你弄什么玄虚,我易水寒独来独往,向不与人结伴勾当。”突然吼声连连,使出“五虎断门刀法”,指东打西,刀刀封我要害之地。
饶是我日前功力大进,也不禁心下骇然,寻思若是在几日之前,还真不见得胜得过这状如猛虎出山的易水寒。当下抖擞精神,挥剑又与他斗在一处。
我有意要试探下自己功力精进的程度,正好碰上易水寒这样的绝顶高手,连忙收摄心神,渐渐浸入到奇妙的武学之境,浑然忘记了方才针锋相对的作战局面。
心与意会,意与神通,再融入剑法之中,感觉气息招式圆转融通,再无滞碍,不禁心中大喜,脚踏八卦方位,出招更是快捷。
我这“无情剑法”,看似朴实无华平平无奇,其实蕴藏着无穷的奥妙,如今再将内息凝聚成线,徐徐自右手的“劳宫穴”注入无情剑中,每一剑刺出,均有石破天惊,飞沙走石之势。
易水寒神色渐见凝重,在我剑势的打压之下身法愈加涩慢,断门刀法也不复起始大开大阖,沉着厚重之势。
三四十招之后,水寒已是四壁汗流,头顶升起腾腾白气,这时霍惊云早已将翩翩擒获晾在一旁,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观敌掠阵。那些东瀛人见刺客被我困住,各挺东洋刀护住使臣,一面相互以倭语交谈。
水寒看看形势不妙,且占且走,已萌生退意,又不死心,频频向使臣那面张望,好似在丈量方位。我在他心慌意乱之际趁其不备,脚下冷不丁使出了“太极八卦腿”,右腿为阴,左腿为阳,连环双踢,正中他胸口“膻中穴”。
易水寒虎躯萎顿,缓缓坐倒,正在此时,从右侧门边奔出一人,和衣挡在水寒身前,大声道:“休得伤我兄长!”
此人一身玄青衣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白皙,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似悬胆,身如玉树,面目柔和,一团书卷之气。
我也算见惯了这世间的美男子,楚爷风度翩翩,苏叶秋冷峻孤高,无忧清奇俊逸,司徒衍天真烂漫,霍惊云风流倜傥。
此时得见这名男子,也禁不住眼前一亮,看他气质清雅如莲,脑海中顿时闪现出“温润如玉”四个字。
而这个斯文男子,此刻正一脸惶急,慨然赴死,义正言辞的要我放过他的兄长。我冲着倒在他身后的易水寒笑了笑,还剑入鞘,绕到水寒身侧,出手解开了他被封闭的穴道。
易水寒一阵大咳,男子抢身过来扶住,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水寒摇头苦笑道:“二弟不必担忧,无情若要杀我,早已动手,他从不是惺惺作态之人。”
易水寒眼中露出钦佩神色,对我叹道:“‘无情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我易水寒枉称英雄,却连五十招都抵敌不住。”言下颇有凄凉之意,神情萧索。
我意有不忍,低头抚剑良久,轻声道:“大哥若不是杀人心切,又被一旁的霍惊云分了心神,也不会轻易失手。”
霍惊云走将过来,右手一搭我左肩,对易水寒沉声道:“易大哥可还要另行动手?”
那男子一惊,接口道:“我大哥已受伤了,你怎能落井下石。”
“惊云!”我出声拦住还要讲话的霍惊云,对水寒道:“你们走吧,大哥若还念昔日之情,他朝江湖再见,我们再来论酒。”
水寒摇头道:“我不走,我今日不杀他,但也不会离开此地。无情,你这单任务可接错了,你如今救了他性命,岂不是与武林正道为敌。听我良言相劝,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要知想取他性命之人,并非就我一个。”
霍惊云双眉一轩,昂然道:“易大哥此言差矣,你现下让他罢手离去,那我们回去之后安有命在?那倭奴是罪大恶极也好,十恶不赦也罢,我们是护定了!”
易水寒不答,盯着我道:“无情,你怎么说?”
“惊云之言便是我想,”我顿了顿,温言道:“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好吧。”易水寒活动了下筋骨,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又转头对他身旁男子说道:“子曦,我们也在这家客栈住下可好?”
那名叫子曦的男子应道:“但凭大哥安排。”
“对了,”易水寒呵呵笑道:“无情,他就是我那日说要为你引荐的兄弟,我二弟温子曦。”
我微微一笑,也不还礼,冲温子曦点了点头,问向霍惊云:“那老板娘何在?”
“早已被我制住,在那——”惊云含笑一指,大奇道:“咦,人呢?”
我也心中一寒,来人能不动声色的从我们眼皮底下把人救走,虽说是趁我们分神之际,但这份能耐也足够惊世骇俗。
“你可看出她武功家数?”我犹不死心,追问惊云。
惊云挠头嗔道:“这娘儿们功夫并不高深,但是招招出人意表,招数也是阴狠毒辣,走的是江湖下三滥的捷径,实看不出属于何门何派。”
易水寒正色道:“这翩翩究竟是何人?无情你又跟她有何仇怨?”
“无情在江湖上结怨甚多,一时之间哪能知晓,就算找我寻仇,也是该当。”我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不像大哥,刀下亡魂均是必死之人。”
温子曦一直在侧冷眼旁观,听我之言精神一震,柔声劝道:“无情公子若能放下屠刀,则回头是岸。”
我失声冷笑,心中不知为何,对这种温室中长成的公子哥殊无好感,这话听来虽属良言却觉刺耳,遂吟了几句寒山诗自嘲道:“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温子曦面红过耳,讪讪的口不能言,易水寒不明就里,拍拍他的肩,笑眯眯的道:“我这无情老弟虽也是江湖中人却饱读诗书,不像大哥我是个大老粗,你们应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温子曦诺诺答应,嗫嚅道:“兄台引用的这首诗,看似明白如话,实则另有奥旨,日后少不了向无情仁兄讨教诗词佛法。”
我轻轻一笑置之,霍惊云闪着一双含笑的眸子转来转去,我横了他一眼,知道此人心中忍笑必已憋到了重伤。
有个武士走过来,对我一躬到地,“我家老爷多谢壮士搭救之恩,还请恩公借一步说话。”
霍惊云大怒,我连忙递个眼色,才将他怒火压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跟着那人来到绛衣老者身畔。
这世间恩将仇报者众,这帮异族人并未忘恩,只不过态度傲慢而已,人家本来就是雇主,这又算得了什么。
老者轻摇折扇,满面带笑道:“多亏我棋高一着,设了你们这步棋在此才逃过一劫,听说你是你们那里排在首位的高手,果然武功非凡,干得好。”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我没有接口,只问出最实际的问题。
老者见我毫不识趣,面上不喜,“这一路爬山涉水,又要提心吊胆,委实艰苦,老夫打算在此将养几日,你看如何?”
“请便。”我环视了一下大堂的境况,轻笑道:“现下无人与你们抢住所了,整间客栈除了我们再无旁人,可以随意居住。”
“刚刚要杀我那人你也认识?”老者怒视易水寒,心有余悸的道:“他是什么人?难道也要住在这里?”
“放心,他不会再动你。”我不打算向他们解释因由。
老者不悦道:“这怎么成,你为何不干脆杀了他?留此祸害,后患无穷。”
我抬眼凝视老者半晌,淡然道:“我无情既接了此任务,定当护你周全,其他事不牢阁下操心。”
“你——”老者恚怒,脸上变颜变色,筹划半晌,到底强压下怒火,又换了副面容温言道:“老夫并非信不过你,既然壮士成竹在胸,那就一切听凭壮士安排吧。”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当下跟那帮侍从分配房间。而霍惊云也没闲着,他将躲在桌底案后的伙计们一一提了出来,问了半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连资格最老的账房先生也只知当初有人花钱助翩翩买下此地,盖了这座如梦客栈,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易水寒和温子曦二人携手揽腕,各自找了两间上房居住。惊云偷空过来在我耳边言道:“那倭奴说的也没错,他们在这碍手碍脚,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我厉声打断他话:“住口!这易水寒在江湖大有侠名,你怎能滥杀无辜。”
这是我头一次如此疾言厉色的对霍惊云讲话,他吓得缩了缩头,嗫嚅道:“你这话可与师父日常的教诲相悖。”
我暗自一凛,烦躁的道:“我们身为杀手,为了完成任务多造杀孽那也罢了,又何必不择手段,赶尽杀绝。”
惊云激赏的看着我,会心道:“我就知道你心有不忍,只不过是白问问。”顿了半晌,他突然奇怪的笑笑:“世间竞有那些假仁假义,佛口蛇心之人,而今无情却是强装绝情,可谓稀奇。”
我啐了他一口,训斥道:“还不赶紧去睡,明早若是起不来,耽误了正事,你看我的无情剑绝不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