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面上飞舞的吸血蝙蝠愈聚愈多,叫声也是愈来愈凄厉,想是嗅到了气味儿,均来此打算饱餐一顿。我和惊云潜在水下不敢出来,只偶尔交替露出口鼻换气。
我们一面观察水面,一面还要戒备水中的动静,生怕刚刚水底的怪物去而复返。也不知僵持了多少时辰,依然没有任何办法突围。我们固然能跟水上的畜生耗到天明,但如此待在水下毕竟大费体力,只怕天明蝙蝠散去,又会有更加厉害的东西出现。
这时水中又有漩涡呈现,惊云拽着我直降至池底,当落到池底实地我心中才略感安稳,松开惊云左手打算迎战。惊云将手中的无情剑交还与我,冲我点了点头,一个扫堂腿将潜近他身边的东西踢的老远。
我无情剑在手信心陡增,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扎实好下盘不至漂浮起来,遂辨准怪物的方位分水便刺。此时的数量比方才更多,但我双脚既已沾地,这些孽畜便不足为惧。
惊云此时展开太极八卦游龙掌,将围绕他的怪物耍的团团转,然后食指中指趁势使出二龙抢珠向它们眼眶处急点。畜生们并不懂招式来路,一个个疼的上下翻滚,一缕缕血丝在水中飘荡。
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远远的向惊云打了个手势,将身边的几条怪物用剑全部戳瞎,又抓住一条不及遁走的,将它斩为数段,这时方认清此物乃是鳄鱼。
惊云也逮了条鳄鱼游回我身边,我一剑将这条鳄鱼对穿而过,递给惊云扛着,自己抱起刚刚分尸的数块鳄鱼段,指指上面,示意他带我向上游。
惊云似有所悟,一手扛着鳄鱼,一手托住我下肘,一通踩水直奔水面。
外面的蝙蝠群仍然盘旋未散,看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我自怀中抽出一块鳄鱼段,隔水向外扔去。
蝙蝠们见有猎物急追而去,散了有一小部分,我左扔一块,右扔一块,引走不少蝙蝠。无奈池面蝙蝠数量过盛,仍有不少尚未离去,虎视眈眈的绕着水池。
霍惊云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当机立断抽出无情剑交给我,将肩上扛着的一整条鳄鱼运气抡出。伴随着数声尖厉的惨叫,被撞中的蝙蝠俱都落水,未被撞中的追着鳄鱼的弧度而去。
趁此良机惊云一托我腰身,带着我透水而出,我一手挥动无情剑将我俩全身护住,此时池面的蝙蝠还剩一小半,见我剑舞的急也不敢过分逼近,只在四周徘徊。
霍惊云见此阵仗,低声问:“可还有力气?”
我点点头道:“抓住我腰!”
我咬牙双脚在他身上借力一蹬,一边舞剑不停一边带着他跃出水面,脚尖在漂在水面的蝙蝠尸体上连点数下,终于飞出水池,来到岸边。
甫一上岸,我与惊云便如猛虎入林蛟龙入海,再不畏惧半空中那些仍旧紧追不舍的吸血恶魔。我一声清叱,无情剑去速若电,搅得空中惨叫连连,血水尸首四溅。霍惊云也已折树枝在手,随手拨打,一扫便是一大片。
不消片刻光景,天空终于回复安静,我和惊云经此一役,均有些力竭之感,何况自午时之后我俩就再未进过食,又累又饿,感觉体力正在慢慢流失。
我看了看横尸遍地的吸血蝙蝠,问向一旁喘息的霍惊云:“你可尝过蝙蝠肉的滋味?”
惊云身子一抖,面色扭曲做呕吐状,“你不要吓我,你不会是想吃这东西吧?”
我视若不见道:“如此美味糟蹋了岂不可惜,这吸血蝙蝠毒性皆在牙齿上,我们将它的头颅切下,身子是可以放心食用的。别看它模样丑陋,其实鲜美无比最是滋养。”
霍惊云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你以前吃过?”
我笑笑不答,俯身拾起几只蝙蝠,割下头颈翅膀和四肢,剥掉外皮,又用剑划开肚囊,将肚肠取出,拿至水池边冲洗。然后回身指派貌似很受伤的霍惊云,“生堆火来。”
霍惊云不情不愿的生了堆火,离我远远的坐着。我也不理他,将洗净的蝙蝠肉穿在一根根的树枝上,架在火堆上来回翻烤,不一会儿功夫,空气中便弥漫着阵阵肉香。
我拿起一块烤熟的蝙蝠肉,转身递给惊云,他打了个寒战扭过头去赌气道:“小爷不饿!”
我笑笑也不勉强,自顾自的吃将起来。平日不出任务的时候,我一向都是茹素的,可是每到需要杀人之时,便开始荤素不忌,若没有肉类的滋养,怎能让身体在动武时保持充沛的体力。
况且出门在外,经常要路过荒无人烟之所,还不是有什么吃什么,为了活命哪还顾得了禁忌。
蝙蝠肉陆续都烤熟了,一时间肉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这时我突然听见几声“咕咕”的声响,回头诧异的看看霍惊云。只见他满脸通红,尴尬的挠挠头,呵呵傻笑。
我再也忍耐不住,赶紧转回头来偷偷笑,也不问他肚子因何作响,拣出一块最大的蝙蝠肉递将过去。
惊云一把接过,稍作犹豫小心的咬了一口尝尝,随即低头猛吃起来,边吃边嘟囔:“可惜有肉无有酒乎。”
吃过一块又要一块,“好奇怪啊,无情,这蝙蝠肉你并未放盐,怎么会是咸的?”
“恐怕是人的血液中含有盐分,这蝙蝠以吸血为生,吸进的血遍布它四肢百骸,兴许将它的肉变咸了也说不定。”
“咳咳,你别说了,怪我多嘴问了,刚刚忘记了这东西恐怖的样子和生活习性,你这么一说还让不让人吃了。”霍惊云一边面露恶心之意一边吃的津津有味,那纠结的神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我心中暗暗好笑不已,看他的样子,恐怕今日这顿美餐会成为他日后腹饥之时的梦魇。
其实这又算什么呢,想当年我身在苗疆之时,蛇蝎虫豸,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吃过,越是剧毒之物越是大补,当时和苗疆的苗人学做五毒神盅,所用之物皆是蜈蚣蝎子蟾蜍之类,吃了此盅可以百毒不侵,固本培元,乃是武修之人提升内力的佳品。
既有食物裹腹,先前的疲惫之意也缓解了大半,远处传来阵阵鸡鸣,天色也渐渐破晓。我抖衣站起,找跟树枝将披散的头发随意在脑后绾了个髻,唤起尚在假寐的惊云继续赶路。
刚要迈步,我看了眼赤裸上身,只着一条短裤的霍惊云,脱下外衣塞给他。他讪讪的穿上,恨声道:“等一会儿揪出那千面人魔,小爷定将他碎尸万段!”
本来现下出庄已易如反掌,但经过此役我俩都与千面人魔仇深似海,况且随手的兵刃也落入他手,故我们并不急于出庄,打算就地擒拿此獠。
据我推测,千面人魔必躲在四木禽星的其中一个星宿内,四木禽星有东方的角木蛟、南方的井木犴、西方的奎木狼和北方的斗木獬。不过普天之下,飞禽以毕月乌为长,走兽以尾火虎为长,水族以亢金龙为长,唯有井木犴上山食虎,下海擒犀,通吃一切。故我料定千面人魔必躲在南方井宿之内。
当下辨明了方向,我和霍惊云抖擞精神,直奔千面人魔的老巢。
井宿,是为南方第一宿,其组合星群状如网,由此而得名“井”,井宿就象一张迎头之网,又如一片无底汪洋,故井宿多凶。
霍惊云战火滔天,我沿途叮嘱他小心戒备,万万不可大意。说话间便已来到目的地,但见此间布置并不出奇,甚至可称之为简陋,只盖有五间小小茅草屋,呈半圆形排开。我不禁一愣,看着这月牙形状,心下思量这五间屋子,可是金木水火土各主一间。
千面人魔的声音突然自屋中响起:“无情小贼,你能找到此地也算难得,我就在这五屋之中,有本事你便进来擒我!”
他声音飘忽不定,听不着来自何位,我皱了皱眉头,未料到他还有此一招,默然不语,心下暗暗筹划。这时霍惊云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先我一步向左首第二间茅屋冲去。
我见了一惊,再要阻止已然不及,第二间茅屋轰然而塌,只听千面人魔哈哈大笑道:“小贼你到底还嫩些,都知井宿属木,你以为我便藏身于第二间茅屋之内,可谓大错特错。”
他笑声未落,不知惊云从何处跳出,向我使了个眼色,两人急向第四间茅屋扑去。
原来刚刚霍惊云冲向茅屋是虚,他手中早握有大石,推开茅屋投入大石,自己闪身跃入房后,千面人魔说话之际,惊云正躲在第三间茅屋之后,故他一扬声便被惊云听出来自第四间茅屋。
将将推开房门,便见是座空屋,家居摆设一应全无,居中摆着两口棺材。霍惊云大怒,“呼呼”两计劈空掌将棺材震得粉碎,这一下满屋粉末飞扬,我和惊云大惊,方知棺材中放有火药和磷粉。这时屋门自动关闭,从窗户射进几束火箭,顿时在房内引出滔天大火。
千面人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屋外,他左手拿玲珑小剑,右手执连环双刀,恶狠狠的盯着我道:“原来江湖上多少英雄好汉避之唯恐不及的铁血杀手无情实为女子,那当年我的香娘为了你香消玉殒可有多冤。贱婢,你今日拿命来!”
我根本无暇理会于他,对惊云道:“脱衣!”
霍惊云身子一抖,将外衣脱下,我卷成一团,裹了些尚未燃烧的磷粉火药,在火苗上一引,瞬间着成了一个大火球,我运尽全身内力擎着火球直奔窗外的千面人魔掷出。千面人魔大惊闪躲,对着后方仆从喝道:“放箭!放箭!”
但我的火球他虽躲过,那帮庄丁却躲避不过,一下子便撂倒了数人,火箭的攻势便就此一缓。霍惊云“蹭”的一声自窗户窜出,目标直奔千面人魔,我早已抽腰带在手,从窗户中飞出,一面挥腰带舞成圈子抵挡火箭的攻势。
这时火势愈加弥漫,连带着五间屋子通通燃烧。我既脱火海,再无顾忌,纵声对庄内众人言道:“你们弃械投降,尚能留有一命,若不知悔改继续跟着这千面人魔作孽,休怪我手下无情!”
众人闻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抛下手中箭弩,跪拜道:“求姑娘饶小的们一命。”
霍惊云那边已和千面人魔分出高下,他一把抛给我玲珑小剑,猱身又夺连环双刀。我从旁夹击,一抖腰带直拍上他右臂,千面人魔“哎呦”一声,连环双刀脱手,霍惊云抢身接住,双刀在手宛似如虎添翼。
千面人魔此时面如死灰,摇首叹道:“罢了,罢了,到底还是棋差一招,不过我就算死也不落于你手!”说罢转身投入火海。
“无情,我最恨你之处,不是杀死香娘,而是夺我所爱,如今既知你为女子,我的心结已了,也算死而无憾,我如今魂归地府伴香娘而去,胜过你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寂寞难耐,哈哈哈,哈哈哈哈......”火光中传来千面人魔凄凉的话语,随着他的狂笑声久久不歇。
我呆呆望着他葬身之处,这千面人魔也算情痴之人,一心要为心爱的人报仇,初衷并无有错,试问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不皆从一个“痴”字而来。
我咀嚼着他话中之意,他虽身死,但死得其所,却是胜我活着百倍,那我如此拼命求活,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