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蔑的话语从身后的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严琳仙懊恼的闭上了眼睛撇过头,眼角余光也看到了自己跌倒在地的最终原因,一根箭矢穿透自己右脚的鞋跟处牢牢的钉在了地上,微风吹过,箭尾黑白相间的羽毛独具特色,而不断有墨香飘进严琳仙鼻中,想来这家伙估计是一直将箭尾泡在墨汁里才会如此吧。
严琳仙歪了歪唇角,没有理会坐在树梢上的宋梓成,用尽所有力气才将那根深深镶入土壤的箭拔出,无奈的透过鞋底看着悬挂在空中的明月,这双鞋自己才穿不到三个月,就这样报废了!
兀自穿上脚后跟被戳漏的绣鞋,拍去裙衫上的尘土,严琳仙根本就不打算理会头顶上依然俯视着自己的人,刚要迈腿向前走时,另一只箭稳稳的擦入自己就要落脚的土地里,封锁了自己前进的道路。
“你够了,仇你也报了,你还想怎样啊?”
严琳仙骤然转身,狠狠盯着头顶那只不断摇晃的脚,真想此刻就拽着他的脚将拉下树来,省着看他那可恶的笑容,心里却有些佩服这男孩的箭术确实高明,看来他对自己的弓箭相当有自信,才会一次次用这样的方式阻拦自己。
“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贵族子弟,好好的书不读,却穿着贫民的衣服爬墙头,还半夜跑后山来逍遥!哼!”
宋梓成一双大眼眯了起来,俯下身看着怒瞪自己的严琳仙,手中的箭却早已搭在弓上,随时都可以射出。
“喂,你跟赵大哥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叫你小姐?”
“要你管,真想知道去问赵大哥去!再说你凭什么管我,你不也大晚上在后山吗!”
严琳仙转身不再理睬他,笃定他肯定不会伤害自己,再次迈出脚步向着前方那块儿熟悉的土地走去。
“嗖嗖嗖”
听着身后箭矢不断划破空气从自己身体两侧滑过后,插在地上,心中虽明白那些箭根本不会伤害到自己,然心中升起的无限恐惧依然让她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的颤抖着,脚下的步子虽慢,却沉稳的一步步的向前迈着。
“哼,胆识还算过得去,但你真以为我会让你再往前走一步吗?”
身后的话音伴随着弓身不断被拉开的声音,就在严琳仙紧闭双眼紧张的等待箭矢再次穿过身边时瞬间的恐惧,高大的身影闯进了最后的视线之中。
“当”银光闪过,将还在半空中疾驰的箭矢中途打落在地。
“小子,箭法不错,但是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家小姐的!”
仿佛从身体深处发出嗡鸣的粗噶声从严琳仙身后传来,即便没有回头,在听到这特殊的声音后,泪已顺着面颊潸然而下。埋藏在身体深处的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又来一个,哼,以为带着个鬼面具,身材高大我就怕你不成!”
大晚上的突然出现个带面具的男人本就让宋梓成吓了一跳,当看到如此近距离,他竟然将自己射出的箭矢给挡了下来,心中的惊愕更甚,嘴上虽冷哼不屑的说着,瞅着在男人身后被挡的严实的严琳仙,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怎样才能全身而退。
“张大哥,让他走吧,他对我并没有恶意的!”
严琳仙将头探出看着树上看似不服气,但眼神里闪缩不定的宋梓成,“今天我们两清了,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回头书院再见面时再说,你赶快离开这里吧!”
催促着宋梓成,真怕两人在这里打起来,一是担心张大哥的身体,毕竟那日他身中数箭,又替她挨了不少拳脚,不知现在恢复的到底如何,二来,也怕宋梓成多嘴的说出自己现在还住在羽墨哥哥的院落,增加麻烦。
张亦笙身上不断散发的凛冽寒气让宋梓成撇了撇嘴,斜眼看着严琳仙,“别指望我会感激你的好心,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
翻身下树,在树林中几个起伏后,宋梓成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本还想喊出“那你偷袭女孩子又算什么!”,想了想,还是吞回了肚里,在严琳仙的概念中,自身能力的强大是不会因男女之分而有所改变的。
眼前高大的宛若一堵结实的墙壁的男人慢慢转过身子,泛着旧金属色的面具上多了几点暗色的斑驳,漆黑的双眼注视着严琳仙,深沉的掩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磨难。
“小姐,你没事吧!”
声音难听的能直接吓哭一个稚童,却在严琳仙耳中宛如天宫传来的弦乐般悦耳。几个月来压抑在心中对他的愧疚,担心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狠狠的扑到了张亦笙的身上大哭了起来。
“呜……你还活着……太好了,张大哥,呜……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你知道当时我带人回去……回去时找不到你时有……有多担心吗!”
连续的抽泣声,让这句短短的关怀之语也变的困难起来。张亦笙呆站在原地,望着只到自己腰际的女孩,厚重的手掌在半空中犹豫不决了半天,才很轻很慢的放在了严琳仙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的拍着,在他仅存的美好印象中,只记得十几年前,素素婶婶就是用手轻拍着哄着襁褓中哭闹的小姐。
哭声间歇,严琳仙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抬起头,嘴角下撇,撅着小嘴看向张亦笙:“张大哥刚刚既然能将那小子射来的箭挡去,为什么那天你不还手?说不定当时你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看着张亦笙腰侧挂着的长剑,大脑瞬间只想着他会武功,所以才能轻易挡掉宋梓成的箭,压根就忘了那时双方各自的形式,更忘记了哥哥曾说过,那个少年,是漠锋国的勇王殿下。
“小姐,当日对方人手众多,如果还手的话,亦笙不能保证小姐的安全,而且……”
张亦笙漆黑的双眼中快速闪过一抹黯然,“而且对方应该是漠锋国皇家卫队,如若再起冲突,会给小姐带来麻烦的!”
严琳仙恍然的接连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明明都知道对方的身份,竟然还这样不加思考的脱口而出,真是个笨蛋!
“总之,张大哥,今天看到你一切安好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在今天我也下定了决心,从现在开始,我要跟张大哥学功夫,这样以后就不用每次都连累张大哥保护我了。”
话语越来越低沉,深深的悔恨和马上能学到功夫的激动,让严琳仙小小的身躯轻轻的颤抖着,双眼闪动着不容否决的坚定光芒看向张亦笙。
心中暗叹一声,小姐发自内心对自己的关怀感动,然而却还是并没有将那日自己告知的身世放在心上。虽然元氏传下的剑法本就应该传授给小姐,然而看着严琳仙黝黑闪亮的双眸,她只是希望自己变强不会拖累别人,和最初复兴元氏两者间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啊!
殊不知严琳仙小小的心里,根本无法理解张亦笙所说当年的一切。在她看来那遥远的过去更如同一个悲戚的故事,听着为逝者惋惜,但无论如何自己是无法代入进那个故事之中成为悲惨的小主角。更何况,她的心愿只是很简单,不为复仇,不为荣华富贵,只向能一直陪着羽墨哥哥,游览外面世界的名山大川!
“小姐?雪凝小姐?”
从沉思中回神,才听到张亦笙在喊着自己,只是……
“等等,这雪凝……是怎么回事?”
“小姐本名元雪凝,出生在腊月二十六晚,刚刚下过一场大雪,于是庄主便为小姐取名雪凝,只希望小姐永远保留雪的那份纯净。”
雪凝?听着是比自己现在的名字好听些,然而如果自己背负上这个名字,也同样背负起了复兴家族的重担;而另一边,还有着疼她爱她的哥哥,和自小陪伴自己的王码,又怎能轻易割舍……
“好了,我知道了,先教我学剑术吧,就算要复兴,也不是现在的我能承担起来的!”
张亦笙看着变得沉默的严琳仙,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和一个精巧的雕花木盒,放在严琳仙面前。
“这是元氏剑谱,并非完整,百年前丢失了部分后又重新修改过的。这个盒子里是元氏家族祖上传下来的,现在交还给小姐!”
看着手中的雕花木盒,十几年前灭门的悲剧再次袭上心头,父亲和庄主的惨死,自己将小姐和木盒一起藏匿在了密林之中,然而,木盒在,元家最后的希望、雪凝小姐却就此消失了。突来的恐惧,无言的愧疚,即便后来自己遭受了多少非人的刑罚,却依然不及当时自己的心碎。
看着今天木盒和小姐能够再次聚集在一起,恢复元氏的希望也更加浓烈。
严琳仙只接过他手中的剑谱,看了看那淡淡散发着木香的盒子,小小的秀眉微微蹙起,“传家宝……还是张大哥先替我保管吧,在书院我也不太方便。”心中却偷偷补充道:反正你也保管那么多年了,这么沉重的东西还是不要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