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就要跌落在水中,来不及犹豫,严羽墨快走几步,一把将昏倒的严琳仙抱在了怀中。顾不得身体本能的排斥,当严羽墨吃惊的看着怀中的人瘦骨嶙峋,一双纤细的手臂几乎摸不出肉来,隔着潮湿的衣衫,滚烫的体温,让她昏倒后也处在不安之中,细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着。
回想起赵安语带忧虑的向自己汇报,“小姐在雨中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铁打的身子也是要受不了的,您还是去看看吧!”
小小的一粒花椒,如若再一次跌入了刚刚入宫时的那种绝望,听到她的遭遇,阴暗沉沦的心瞬间竟然多了一分惬意的畅快。悠然踱步来到圣人堂,一夜的惩罚和被众多学生的羞辱,足以磨灭她明净的令人生厌的心性,真的看到时,自己却再也移不动脚步!
一片水洼中,女孩笔挺的背影让他侧目,那件衣服是他母亲的旧衣;她摇晃而倔强的姿态让他动容;而最后那抹干净而温暖的笑意瞬间扯痛了他的心。当那双明净的双眼阖上的那一刻,他甚至害怕再也无法看到,心也跟着莫名的揪痛了一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她在王府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在书院受到了如此大的委屈,为什么她的脸上还能荡漾起如此温暖而耀眼的笑容,照进了他多年来冰封的心,也在这一刻从角落慢慢开始溶解。
他以为自己现在只剩下了仇恨,原来,母亲还是为他留下了最美丽的东西让他去守护,她的坚强,对亲情的执着和渴望,还有她那双始终明澈的双眸,让他现在不想再失去这一份曾经他也拥有过的美好。
胸前不断传递来严琳仙身上炽热的温度,淡漠的心几欲又要陷落在黑暗中,严羽墨起身时脚下竟然踉跄了一下,却依然将怀中的人又抱紧了一分,转身准备带着她离去时,圣人堂里监管的师傅走到他身后,顾盼间神情踌躇,还是出声阻拦。
“严助教,这学生……您暂时还不能将她领走,院主有令……”
“院主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但人,我是必须要带走!”
没等那名看管的师傅将话说完,严羽墨已将她的话直接阻截了去,兀自抱着怀中的严琳仙,穿过围绕在周围的人群离开了圣人堂。
被严羽墨强行带回的严琳仙紧闭的双眼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不停的渗出细细的汗珠,眉头紧蹙,时而重重吐纳,也无法压抑头部的疼痛和身上忽冷忽热的痛苦。
“大人,大夫临走时吩咐,要按时服药,小姐的腿暂时还是不要下地,好好保养才不会落下病根。小姐的药已经煎好,您看是不是?”
“你先下去吧,我来就好!”
“啊?大人你来照顾?”
自当上太子的伴读后,严羽墨的生活,一直是只有赵安独自照看,也从那时,大人的身边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靠近大人的身边贴身随侍了。
将昏迷的严琳仙抱来后,还是请的女子书院的师傅帮忙给她换了干爽的衣物,如今看,严琳仙的病也不是短时间内能痊愈的,但大人又向来不喜生人靠近,本还发愁的赵安听到向来待人冷漠的严羽墨竟然要亲自来照顾严琳仙,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幻听。
吃惊的瞪着双眼看着严羽墨端起桌上的药碗,本还想亲自见证下这么冷情的人是如何照顾病人的,却在严羽墨冰冷视线的盯视下,无奈退出了房间。
虽多年身为太子伴读,但生活上也从来没有照顾过人,更别提这失去意识的病人了。只小小的喂了一勺汤药,严羽墨就眉峰紧锁,满是懊恼的双眸盯着床上的女孩。
床榻上,严琳仙一张毫无血色的小嘴紧紧的抿在一起,汤匙轻轻撬开她的嘴唇将药送入,却见汤汁顺着她干裂苍白的唇边流过脸庞全部渗进枕头里,根本没有一滴流进嘴里,向来没有被任何事难倒过的严羽墨,淡漠的表情也开始多变起来。
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许久,似在下着某种决定,才缓缓伸到严琳仙身旁轻轻掰开了她紧咬的牙关。刚要将整个汤匙连汤药一起灌进她嘴中时,虚掩的窗外,露出赵安一双含笑的双眼,“大人,这样小姐会被药呛到的!您应该将小姐扶起来再喂!”
“嘭!”一本书准确的砸向赵安在窗外的位置,强大的力道也将窗户直接紧紧的合上,不再露半点缝隙。
严羽墨听外面再无动静,才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一边,沿着床边坐下。只不过轻轻撑起严琳仙的后背,严羽墨已感觉身体的紧绷和心跳的絮乱,当慢慢将严琳仙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身上,肌肉瞬间的僵硬就连一个举手的动作都显得那么的困难。
颤抖的手将她的嘴轻轻掰开,另一只手再次将药缓缓送入她的口中,如此简单的动作,严羽墨的额角却早已冒出了冷汗,僵硬的一遍遍重复着将药送进严琳仙的嘴中。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高烧的折磨,几乎让舌头和嘴巴干涩的黏连在了一起,苦涩的汤药在这一刻仿佛是细雨滋润了高温下干裂的土地,让昏迷中的严琳仙瞬间舒展了眉头。有如在贪食天山仙露般,喉咙快速的吞咽让汤药更多的送入自己的口中。
一碗汤药让不适缓解了不少,隐约间,严琳仙感觉到始终有一双温柔的手一次次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将凉意带来缓解她头部的疼痛,隔着柔软的衣料,那双让她感觉温暖的双手,犹如母亲般亲切的味道,让严琳仙昏迷中依然牢牢的抓着那温暖的源泉,不肯让温暖再次离自己而去。
窗外阳光普照,天气格外的明媚,没有一丝的燥热。严琳仙迷蒙的双眼在刚一睁开时,明亮的光线略有一时的不适,但身上的舒爽和温暖让她很快的适应过来,自母亲离开自己后的几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睡了一场甜美的觉。
只记得睡梦中,身边始终有一个让自己安心的温暖陪伴着自己,温暖着自己,美好的让她都不想从梦中醒来。然而接连几天没有下床活动的身体,浑身的僵硬和麻木让她不由又皱了皱眉头,本能的想抬起双手来活动筋骨缓解一下,然而手臂上的沉重让她一愣,还有那熟悉的温度,正是梦中的那份温暖的源头。
一炷香后,严琳仙满面羞红的低垂着头,看着从门口走来的男子,小心的将身子所在了床的最内侧,拘谨的不敢乱动,更不敢看男子的神色。
严羽墨翩若惊鸿的脸在阳光下更加俊美的不可逼视,深沉如潭的双眸在看到床上的女孩时多了一抹柔软,走到床前伸手揉了揉严琳仙的长发,“这是刚熬好的粥,能自己起来喝吗?”
严琳仙赶紧点了点头,依然没有抬头,回想起自己清醒时,自己竟然抱着严羽墨的手,而且是紧抱不放的将他整条手臂抱在怀中,迫使严羽墨只能在床边整整陪了她一天。
发现自己醒后,严羽墨轻轻抽回早已麻木的手,白皙的脸上不知是不是一夜没有休息好而更加的苍白,毫无血色的走出了房间。温暖的离去,本还激动的心再次变得失落,更为他难看的脸色担忧。
直到严羽墨梳洗后,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端着刚刚熬好的稀粥平淡的走进来后,严琳仙暗沉的脸上再次漾起了舒心的笑容,黯然消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偷眼看了下正在用汤匙搅拌稀粥的严羽墨,蒸腾的热气将他冷峻的容貌变得有些模糊,严琳仙嘶哑的嗓音轻声道,“我自己可以的,还是给我吧!”
“病人就该乖乖躺下养病,何况你身上的烧还没退,腿更不能下地!”严羽墨话语仍旧冷淡,但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之意。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但院主的惩罚还未结束,我一会还要回圣人堂受罚,直到……”严琳仙语气拘谨的想向严羽墨道谢后继续回去罚跪去,毕竟前几次的相见,严羽墨对自己都相当的冷淡,这一次恐怕也只是看到自己太过凄惨才破例将自己收容到这里吧。谁知,她话还没说完,严羽墨冷厉的声音就将她打断。
“生病就别在逞强!一个女孩子就该表现的柔弱乖巧点,跪一天一夜还那么倔。”
严琳仙瞪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严羽墨,冷漠中带着一丝气恼,说完这些后,严羽墨微微侧过了脸,却依然能看到他耳根微微的染上红晕。这样的表情,恐怕是很久都没有说过关怀别人的话吧!他这是,该不会是说自己应该多向他撒娇扮柔弱?
但无论是严羽墨突然对自己的转变,还是想像自己如其他女子般装的娇柔可人的模样,严琳仙身上倏地一抖,摸了摸身上悚立的寒毛,回想起那夜严羽墨蓦然狠戾的神色,心中升起的骇然估计短时间自己是不敢太过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