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一切照旧。

六月天总难免闷热，虽然室内开了空调，却总有一股闷热绕在四周。

留夏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计划书，手一会握上鼠标，一会有松开。挣扎很久之后，她还是下定决心点了发送。

十分钟之后，总裁秘书处的电话毫无意外地致电顶楼她所在的办公室。

留夏从顶楼到成炀办公室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

“坐。”留夏收敛情绪，叩门进去。置身于深色皮椅中成炀低着头，飞快处理手下的文件，闻声见她进来，连头也不抬一下，便吩咐她坐下。

留夏在沙发上坐定，成炀已经处理好手中的文件，直起身子，面色冷凝，五官紧紧绷着，像是抹上一层薄薄的霜，每一寸线条都散发着寒气。眸子骤然收紧，她心里猛地一跳，感觉到似乎有亿万把刀刺入她的心口。

“这么怎么久？”成炀问，声音没有半分的不耐，反而轻柔得让人难以置信。

留夏默不作声，低头看着地板。

“不说话？”声音骤然加重，成炀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速度快得让她难以想象。等留夏恍惚过神，成炀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意思。”原本拿在手上的文件被成炀甩到她脸上。

纸从脸上滑落的时候，留夏伸手抓过几张，正是她不久前发过来的计划书，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已经将打印出来。她拿在手里，一寸寸收紧，放在跟前，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可是她还是得笑。

扯过一丝淡到极点的笑容，留夏深深吸了口气，微弱的呼吸声消失在坚定无比的声音中：“我是公司的副总裁，潮海湾项目既然是由最高决策层负责的，我想我也有义务提出我的看法。东部计划已经耗去公司的大半预算，公司哪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去独立承担潮海湾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公开招募合作者，对成氏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我搞不懂东部计划你都愿意分一份羹给钟氏和远恒，为什么你独独要将潮海湾私入囊中？我不信你会没看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留夏咄咄的质问，成炀脸上浮起不屑一顾的讥笑，“张口闭口都是公司，果然是公司的好董事。”声音骤然加重，“宁留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想干什么，我到想问问你想干什么？难不成真有你说得那么无私，为了公司？”

成炀低下身子，眼中的寒气一点点过渡到留夏眼中。留夏只觉从心底最深处的某个角落泛起一股极冷的寒气，眼前的睫毛一闪，“你以为呢？成炀，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下换她问他什么意思。

“若若，你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干什么吗？”声音轻柔得有些不像话，明明刚刚他们还争得面红眼赤，此刻他却一下子变了声调。“你的眼睫毛都会不自觉地一闪。”

听到这里留夏心里微微一怔，随后脸色刷地泛白。

没想到这是一下下的动作，连她自己都以为很好地掩饰掉心中的不安，可是还是被他看到了。

“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什么呢？是没有说谎呢？还是没有想要为了私人情感出卖公司利益呢？你到说说看，这份计划书当真是为了成氏，还是为了周氏？”留夏脸色苍白，不做声，“我可以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但并不意味着我会纵容插手我的事。宁留夏，你不要太过得寸进尺，我能让你乖乖呆在顶楼，就有本事让你彻底消失在成氏，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做的副总裁，别想哪些有的没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李然那样为你肝脑涂地，你如今的合作伙伴可不见得会为你——”

成炀的咄咄逼人，搅得她的心一阵阵发憷，留夏随既茫然打断成炀：“合作伙伴？”

“不懂？我会让你懂的。”成炀的眼中浮现一丝残忍的痛快，他的语速很快，一如他的步子。很快他折回到办公桌，从桌面上抄起一张晨报，晃荡扔至数米远。

报纸落在留夏脚跟前，她下意识去摸脸，之前的痛感还存在，心中一酸，不知道是什么牵动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寸肉。

报纸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恰好的位置，似乎正是等待着她的注视。她低头看去，整个人瞬间石化成一具雕塑。

黑白的报纸上，巨大的照片占据了整整一个版面，夜色当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出小区步入车中。虽然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是城南周家的周三少，洛城能有几个不认识呢？而他身后的小区正好是她新搬的筑竹小区。

她嘴唇微启，想要和他争辩，可是话到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说她和周程什么都没有，谁信呢？大半夜从她住的地方出来，愣是再纯洁的人都会想歪。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和他解释呢？她早就和他没关系了，也许有一天她会在社会关系一栏中，他被写在苍郁薇的旁边，成为她的姐夫，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和他解释呢？

片刻之后，成炀转过背对着她的身子，嘴角一勾，毫不掩饰讥笑之意，“如果没看清，我这里还有更多的，各个角度的。对了，还有你的，没想到你这么上镜。”

周程的绯闻是不少，但是以周程的手段是绝对有能力让这些不见报的，而今这些见了报，只能说明是周程暗许的。他想干什么？想让成炀为她吃醋吗？不过貌似他的目的没有达到，不过是让她在这里受尽羞辱。

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周程再踏入她的家门。

成炀继续道：“还想看看吗？”成炀走过过来执起她的手，放进手心，声音无比轻柔，“你在发抖？”

她的脸更白了，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

看着她越发狼狈的样子，成炀心中一软，放开她，沉声走开几步，放缓声调，冷声道：“你可以出去了，以后别再让我知道你还在干预潮海湾项目。”

留夏一愣，有些不相信成炀会那么快放了她，可是他带着冰碴的声音无疑在她听来就是一种羞辱。她一声不吭，转身离去的瞬间又被成炀叫住，她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他。

她在赌气，可是她不会承认。

“替我告诉周程，宁家的女儿即使再金贵，他周程也受不起这么大的聘礼。”

有那么一刻，她想扑上去和他厮打，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推门出来。

成炀走回到办公桌，坐下，从抽屉里里拿出一叠照片，良久凝视着照片上那个单薄的身影。

若若，你太瘦了。

他只是想说这些，可是开口，却什么都变了。看着她越发单薄的背影，他多想冲过去，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她要离开，他便放她走；她要胡闹，他便任由着她。可是每一次想到某一天她可能会遍体鳞伤，他还是舍不得推开她，舍不得任由她在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独自一人生活，舍不得她半夜做噩梦看不见他……太多的舍不得，他放不下。

他要如何才好？

直到简浅推门进来，他才惊觉自己发了这么久的呆，起身走向窗口，目光落在遥远的一处。

“中正的秦总在二号线，现在要开始视频吗？”简浅说，将手里的文件放到成炀桌上。

“让助理处接过来吧。”成炀沉声应道，目光还落在遥远的一处。

“是的，成总。”简浅应声，“还有现在鼎盛的博总正在一楼大厅。”

“让他到七十楼的等候室等我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去见他。”

简浅听着成炀的吩咐，一一记下。

留夏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手心湿润一片，心里莫名一痛。她徒步走到电梯旁，站定，关着的总裁电梯门突然打开，从里面率先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考究的年轻男子，紧接着后面跟出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子。

电梯开了的时候，留夏正巧看见简浅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正往这边走来。 她一侧身，迅速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那个带头的男人突然转过身看她，目光沉沉，心中一动，好似浮起什么，却什么也没有。

她疑惑地回望过去，可是男人的目光却早已转开，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目光望着的方向正是简浅过来的方向。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留夏瘫倒在电梯门上，闭上眼，数了几个数字，门又开了。

顶楼，她终于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