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远远的一段距离，两人很默契地在相同的地方停下脚步。程小米看向留夏，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她身后，简浅单薄的身影在她眼里有些落寞。留夏抬起头，随带着扯过一个笑容，不过笑得貌似很不好看。程小米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挽住了宁留夏。

程小米其实老远就看见了宁留夏。初夏的天气不算太冷，反而有些热，留夏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化妆的缘故还是天气的缘故。等到看到第二天铺天盖地关于成二少的八卦新闻，程小米再记起留夏发白的脸色时，心里这才顿然醒悟。

从机场门口走到车停着的地方，并不远，程小米却带着她七绕八绕，绕了七八圈才走到目的地。

一见到车，留夏已经累得直往车门上倚，程小米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站在她对面，却没有倚上来的意思，神情恍惚，一看就是昨晚熬了夜。

车到也不算是名车，但也是好车，奥迪a8。只是程小米这样的宅女八百年不出一次门，这一出门就买这么一辆车，也太奢侈了点吧？不过她不记得程小米是什么时候考得驾照……

想到这一点，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正在这个时候，后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许久，不见里面的人出来。留夏想了想还是坐了进去，随手将车门一带，但是没有关上，只是刻意地虚掩。

刚坐定，寻思着叫程小米上车，里面的人终于开口了：“若若。”

是李然的声音。

留夏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车窗外，程小米的脸上浮现歉意的表情，而后她听到外面高跟鞋的咯噔声。

果然程小米再一次把她给卖了。

幸好没有把车门关牢，车门是虚掩的，只要她轻轻一碰，甚至可以在不动声色地把车门打开。她正寻思着这么逃跑才最快，李然依旧已经先她一步，在她未料及的时候，手臂越过她的头顶，落在门旁，然后下垂，拉紧。

“秦远，关门，开车。”清冷的声音带着，语气里透着笃定。

留夏这才发现车里除了她和李然还有第三个人，他坐在他们前面，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反而是她和李然被司机在反光镜里看得一清二楚。

李然纤细的手指捏着一个古朴的金属色打火机，细白的手背上泛着细细的青经，他抿着嘴角，脸色还是有些白，但是比那天在香港街头时红润了很多。只是她不知道他脸上的红润是来自怒气还是闷热的天气。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好当头迎接。留夏其实是一个极度自欺欺人的人，只有到退无可退，被逼上悬崖，她才会露出细细的爪子反击。

“阿然，停车，我要下车。”

李然没有回答她，只是对着司机说：“秦远，把车速加快一倍。”眼里蹦出微微的小火苗，似乎做好了跟她拉锯战的准备。

司机一听立马白了脸，唯唯诺诺地说：“但是李总……现在是时速是60……如果在加速的话，可能……”

李然干净利落地打断，语气萧素而泠然：“别废话，照做。”

李然果然是最懂她，永远知道她最怕什么。

留夏强忍了很久，看着窗外的景物以光速在眼前闪过，她还是出声了：“李然，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死吗？”

“这样的死法总好过你自寻死路，最起码还有我陪在你身边。”起初的凌厉慢慢沉淀下来，她听到他微微地轻叹，很轻，像一阵风飘过，却刹那间让她失了神。

他的眼眸很黑，没了之前的病态，眸色青冽如水，无声地像在述说着什么？那样悄无声息。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属于她的温暖，那便是他眸底的那抹温柔，潜入最深的记忆，带着午夜梦回的惊恐。

心微微然跳了一下，她勉强稳住心思，他清冷的声音咄咄而出：“跟我走，这一次我不会在纵容你了。走还是不走我说了算。”霸道地宣布她的去处。他面目表情，就如同一块寒冰，让她无法触摸，层层叠叠的冰山，只能让她却步。

侧眼看过去，他袖口的那对宝蓝色袖扣闪烁着明暗不一的光亮，她咬咬牙，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就一定是在自寻死路呢？”其实连她自己也在害怕，怕会一败涂地，可是她只能赢不能输。

“难道不是吗？”李然眉间一横，反问，语气笃定，她知道他是认定自己是斗不过成炀的，“你以为你这么大的动作他会不知道，如今他还任由着你，不过是你还有用，如果哪一天你触犯了他的底线，你以为他还会对你仁慈吗？别傻了，若若，跟我走，夺回宁氏的想法你最好有都不要有。”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她笑，尽管脸色苍白，她还是要笑，也许只有笑还能让她镇定下来，“我会赢的。”

“你凭什么赢呢？你还是城南周家？”砰的一声，李然将打火机一收，坐起来，隐忍的情绪一下子全浮现在脸上，嘴角不断泛起的冷意越来越深，“他也是商人，难道你以为他的目的仅仅只是要看到成炀倒台吗？若若，你不懂，他们的世界永远都只有利益，你不要指望他们会念旧情。”

所以成炀才会毫不犹豫地毁掉她的家，阿然才会在最后又将他骗了回来，赵凌也是，原来这一切都是源于这两个字。

她没有比这一刻更加仇视这两个字——利益。

她扭过头，再一次认真地看他，除了消瘦，他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阿然，你呢？”李然一愣，眼眸里泛起波澜，她扭过头不去看他，轻轻摇下车窗，一股凉风吹进来，她终于还是问了，声音像是浮在空气里的，很空灵，“这一回，你又是为了什么？是成氏又仰或是以前的宁氏。”留夏闭了闭眼，手伸在车窗口，迅速而过的风滑过她的手心，很快很急，生生发痛，“张召涛手里的成氏的股份是你买的，我说得没错吧？”

“若若……”李然迟疑，最后只能沉默以对。

静谧的车里除了呼呼的风声，轻微的呼吸声，其余什么都没有。

留夏知道该是走的时候了，拿过一旁的手提包，伸手去拉车门，李然反手拉住她，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死命得抱住，让她不能动弹半步，“你要干什么？”声音是吼出来的，很凌厉，目光几乎能杀死人，可是声音却是颤着的，“你是疯了吗？你不知道现在车子还在高速上疾驰吗？”

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反正结果都是死，早死晚死不都一样吗？说不定这一跳死不了，运气好还能拿起宁家的一切，但好过当一辈子的错头乌龟。”她知道李然生气了，可是他却是在害怕，害怕她真的会打开车门跳下去。“阿然，家破人亡的不是李家，是我们宁家，你不会懂的。”她继续下猛药。

“谁说我不懂，若若，你不知道……你不会懂的……”半晌，他微微动了动，掩去所有的心绪，她听到他杂乱的心跳声又渐渐平复下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深浅的眸子里是一片澄清，默默作声：“若若，你想让我怎么做呢？”语气里掩不住的疲惫，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一次董事会，我要让那些董事任命我为成氏集团的执行副总裁。”顿了顿，她从李然的怀里起来，一字一句道：“我手头有成氏百分之十七的股份。”

一直以来，她都不想拉李然下水，即使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去找他。一方面在她心里一直以来都觉得那是她和成炀之间的事，另一方面是即使当年她背叛过她，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欠他太多，只是如今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这场游戏，她一定要赢。

今天她原本只是想下一个蛊，试探一下他，没想到他会那么快的妥协。成氏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她知道李然完全有能力说服那一帮宁氏的旧臣，不过也将会是一场硬战，成炀是一个最不能确定的要素。

李然说的没错，周程她不能全信，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是可以信任的。

阿然，对不起，还是将你扯了进来。

她走到窗前，将窗帘一拉，长夜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