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被摆在厅院之中,头上是皓洁明月,清辉如水挥洒,夜风微抚,凉意阵阵。一方矮几上,燃起了香炉,轻烟袅袅,氤氲缭绕,淡雅香味,宛转弥漫。
君天心淡雅笑容浮于嘴角,白衣拖地,施施然走到琴架旁,端正跪坐,伸指轻抚琴弦,音色清越,试音之后,这才轻抚一曲。琴音起,立见高山,静谧空谷之间泉水叮咚流淌,潺潺流水,映着空中明月,幽兰怦然绽放,优雅兰香随轻风柔柔缓缓,徐徐绕绕……
耳听着琴音却有一股纯静之气流入心间,带来一片安祥,抚去烦燥嗔念,让人静心宁神……
吴相如如梦初醒时,君天心已经返回,平静地立于一旁。瞧着众人仍如痴如醉,如坠云梦之中的迷茫之态,吴相如不由对君天心大生好感,何曾想过一个精打细算,市侩商人会有如此造谐?他那身在闹市,心在山间的胸怀,如流云,不为俗事所扰,不为琐事所累,境界之宽广,眼界之高远,身在红尘只是游戏二字。
待得众人意尤未尽地醒来,俱对君天心的琴艺赞不绝口,吴相如打量君天心的目光中也多了一抹探究,玩味。
君天心只是淡淡一笑,婉言谢过众人的赞赏之辞。一番客套后,吴相如开口道:“君兄琴艺高超,真是让相如好生佩服,嗯……”说着目光转向叶楚,好奇道,“能得君兄倾心,想必这位姑娘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也请君兄吐露一二,也好让家妹断了痴念。”
叶楚又是一阵发虚,她哪有什么过人之处?比才艺自是比不过吴凤仪,又有什么能让吴凤仪这个才女自觉比不上的?
君天心望着叶楚,微微一笑,“楚儿……才德疏浅,没有吴小姐端庄贤淑,亦没吴小姐才华横溢。”
“那……君兄为何……”吴相如大惑不解。既然才德比不过,论相貌,吴凤仪只比叶楚稍逊一筹,但样貌终是外物,如果内在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又何谈长相私守?又何以吸引他倾慕?如果是在听琴之前,他可能会认为君天心只不过在意外表,因为他是再俗不过满身铜臭的商人,但琴即为心声,他胸中有丘壑,又岂是一般凡夫俗子可比?又岂会在意迷惑众生的外物?
君天心微笑道:“情之一事又岂是才华可左右?楚儿虽无吴小姐温良贤德,但也有洒脱之处,我倾心于楚儿,自是觉得与楚儿在一起备感轻松,她的古灵精怪可让我品尝情之各中滋味,这种微妙感觉在别处是求不得的。”
吴相如初闻似懂非懂,略一深思,这才恍惚大悟,世人多执迷才德,倾心才女,这只是对才情倾慕,岂知情之一物看得是心,如若心中没有一席之地,就算才华横溢,德贤温良又有何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一瓢也得是心之所向,心之所归。
当下想通不由对君天心的好感又进一步,如此至情至性,若当真硬迫君天心娶了吴凤仪,到时苦地就是吴凤仪了,不由将心中早已作下的决定烟释。
叶楚听了君天心的话心潮翻涌,一个声音似是从亘古洪荒遥远的传来,又似耳边轻绕: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觉发起痴来,泪水无声流淌。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会找到倾心于他的有情郎吗?
此时众人皆沉浸在君天心的话中,回味那百转千回的微妙,忽见叶楚模样,心下大解,只有知我怜我,惜我珍我,不离不弃,才是真爱,什么横溢才华,皆是钴名钩誉,皆是枷锁,锁住胸中那一壑丘山,婉转柔情。
重新审视婚姻观的各位准贤婿,细索之下,竟有几人是因为报复,因为好友取了多才女子,于是也想争个面子,也有几人是听了吴凤仪的才情,荒唐的是至今连个照面也没打,而有人只是因为吴凤仪貌比芙蓉,顿时羞愧难当,急急婉言谢罪而去。
接风宴兼选婿宴,不了了之,叶楚如梦初醒时已身到小院,回过神来已将与君天心分道,出口问道:“刚才所说是真的?”忽然又觉不妥,补充道,“当然不是针对我。”
君天心笑道:“自然是真的,我是商人,才德能换钱吗?”
原来是这样!不喜欢才华德贤的吴凤仪是因为不能成为他的摇钱树!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没用!
叶楚不觉胸中作痛,她还为此一时出神,此时想来气恼万分,哼道:“成了她的丈夫,在这兆京的交际圈不也小有收获?”
君天心坦然笑道:“不想作将军府的乘龙快婿,是因为我不需要。”
果然,对他没用的,他一概抛弃!
叶楚哼道:“对你没用的,你是不是都会不屑一顾?”
“是。”
回答他的是一声嘭的巨响,叶楚已甩门而入。君天心立在原地,蓦然间神色变得肃穆,莫测地眼眸中眨起些微涟漪,轻声喃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料峭的身影,尤显孤绝。
第二日,叶楚又开始郁闷,去找君天心结果他已出去了,于是晃悠悠在将军府中闲逛,晃到花园,晃到后厅,晃到前厅,晃到门口,再原路返回,晃到她住的西厢,这样晃来晃去一直魂不守舍。
陪着她的是柳烟,自从将云卓赶走君天心便将柳烟派来,专是服侍她一人,但一直独来独往的人,突然身边时刻不离地晃着一人,也是难以接受的,所以叶楚将柳烟留在原地,一个人行动,这样一直行动大半天,回来瞧见柳烟更是郁闷,没处发泻,得,那就拿她吧。
叶楚暗地里一琢磨,拉来柳烟,坐在大床上,道:“柳烟,你家公子是哪里人?”说实话,她对君天心还真是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狡诈奸滑,嗯,琴艺不错外。
柳烟微觉惊讶,在她印象中叶楚好像一直对她家少爷没什么好感,今天怎么有兴趣主动问起他的事?
她这一失神,叶楚不乐意了,敲敲床沿,“这个问题需要沉思吗?”
柳烟收拢精神,微微一笑,“少爷家住慕龙王朝的平京柳泉镇。”
又是一个不知道的名字,反正这个世界的一切对她都是陌生的,问了也只是觉得踏实一些。叶楚继续道:“他家有些什么人?”
“老爷,夫人。”
“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嗯,其他的问也白问,叶楚打住问话环节,想了想,又道:“玩个游戏吧。”
柳烟有些茫然,她跟着君天心,除了端茶倒水,贡献手脚外,哪玩过游戏?其实叶楚也没想出什么好玩的,没有电脑电玩,还真不适应,忽地想起小时候与邻家孩子玩的游戏——捉迷藏,当下决定就那个吧,权当解个闷,于是向柳烟简单一交待,叶楚便向花园出发,她走了两遭已经瞄好了地理环境。
这样一路前进,绕过湖边的假山,然后向花亭冲刺,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于是继续前冲,忽得眼睛被那里的萧条地带吸引,别处都是枝繁叶茂,花团锦簇,而这里却好像寒冬,灰色基调下,枝叶凋零,枯滕断枝,好不凄凉。
叶楚好奇地探头望去,里边一栋独立的房屋,干黑的枝蔓嶙峋,将整面墙覆盖,让她忍不住想起巫妖小屋,而门却是被锁着的。这若大的将军府居然有这样格格不入的地方,诡谲中透着七分怪异,让叶楚不好奇也不行,她瞄了眼四周,嗯,情况良好,无有人踪,于是猫着腰,慑手慑脚向前悄悄行进。
近了……
近了……
再瞄下四周,嗯,没情况,收到,继续前进。
终于,经过一段艰辛的路程,叶楚如愿地趴到了小屋窗边窃听,死寂般的安静,又伸指添了一下然后戳开纸窗,霎时一股浓郁的药味,如挣破牢笼的束缚,猛烈地扑鼻而来。叶楚忍不住屏息,但吸入的一些已让她辨明,那不是药房干燥的草香,到像是长期病患因服药而留下的药渣味,而且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挥也挥不去如刻入骨髓的郁味,叶楚眉头皱了起来,向里瞄去,果然,在一张木板搭就的床上瞧见一人,头发胡乱地纠结着,看不清面貌,凌乱的衣着下,可感觉到干枯的残躯。
居然囚禁一人?!而且是虐禁!!!
叶楚震惊地环顾四周,这若大的将军府中居然私刑囚禁人?而且看身形还是女人?
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
……
是了,如此势大的将军府囚禁一人又有何难事?就算草菅人命又如何?
又有何不可?
叶楚觉得四肢发凉,社会的黑暗又不是第一次才见,为何如此惊慌?
为何会如此惊慌?她不断的反问自己,那是因为她生活的世界没有这些龌龊见不得光的事?不,是有的,她不会刻意美化自己的世界,但是她没见过!
深吸一口气,叶楚渐渐平静下来,回望一眼里边的可怜人,转身离开。她与她无关,她还自身难保,何必为别人担心?
出了小院,叶楚正碰上寻来的柳烟,柳烟一脸惊喜地找到叶楚,却见她再无意嬉闹,瞥了眼身后如寒冬笼置的小院,眉头微蹙,也只是刹那的事,下一秒便非常懂事地跟在叶楚身后回到了西厢。
回来后,叶楚就蒙头大睡,她要忘了今天所见到的惨景,她要挥去心中危险的想法,她要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