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匍匐着抽动鼻孔,寻找活人的身影。没有人能把这副场面与即将分娩的孕妇连结在一起。可是现实在这里摆着呢,这个尸鬼,这个母亲,正在进行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一点一点的流逝,那颗稚嫩的头颅愈来愈明显,一个新生的生命马上就要呱呱坠地!
雷尔和泰德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如果生下的是一个人类的孩子,那身为尸鬼的母亲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扼杀在摇篮之中,那将会是世间最悲哀的故事。如果生下的是个尸鬼…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婴儿尸鬼的模样…
这时,一声婴啼划破夜空,顺着啼哭的方向望去,两人在地上看见一团新白。那是人类的孩子!薄如蝉翼的肌肤闪烁着白芒,微小的手脚抽动着,嘤嘤地啼哭声为这坟墓一般的贫民区添上春意的生机。
看来真的要发生悲剧了!
婴儿的哭声把屋子里的穷人们引了过来,不过,他们只是面无表情的瞅一下,似乎躺在地上了不是人类的希望,不是自己的同胞,而是一块案板上的肥肉。之后便一个个转身回去了,继续睡觉或发呆。
爱丽丝也被这动静惊醒,当看到窗外那副场面的时候,不自觉地抓住了泰德的胳膊,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依芙还在睡着,微微凸起的小胸脯随着呼吸缓缓起伏。雷尔和泰德都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醒来,因为人们的冷淡和外面的罪恶只会加剧她心灵的污染。
虽然这个少女嘴上不说,但两人都知道她坠落过地狱,目睹过两兄弟的暴戾,看见过母亲的失身与死亡…
脐带还连结着尸鬼和婴儿,母亲尸鬼似乎闻到了鲜活的人类气味,转身嗅了嗅地上这个白团,令人讶异的是,它并没有像人们想的那样,用獠牙戳穿那脆弱的身体,而是一直嗅着,从上到下不放过一点漏洞。之后竟然像真的野兽一样伸出舌头舔了舔,这副场面简直就是一头母狮悉心呵护自己新生的幼崽。
“难道这个尸鬼与众不同,有着自己的意识?”雷尔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不敢否定这种可能,因为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按照尸鬼的传染特性,四分之一的可能会变成它们的同类,而余下的四分之三中会有二分之一被鬼血污染死亡,最后的人类就是自然抗体者!当然,现在的雷尔并不知道如此精确的数字,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个谜底,是介于尸鬼与人类之间的体质。体内虽然流着尸鬼的血液却能够保持着人类的模样,难道这个世界上有着和他相似的存在?比如眼前的这个女人,变成了尸鬼却保留着身为人类的意识和情感,所以能够忍受住那份杀戮的渴望,从而像一位真正的母亲。
真的是这样吗?难道她身为人类的时候,体内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黑影?那个白洞眼圈,弯刀笑容的怪物?
另一个可能性出现在雷尔的脑海中,或许是因为那连结着生命的脐带!众人皆知,脐带是哺乳类动物连接胎儿和胎盘的管状结构,由两条动脉和一条静脉构成,主要用于代谢废物和营养物质的交换,正是这样的构造与作用让尸鬼母亲误以为这是自己部分身体!所以才作出这样的特殊举动。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婴儿能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没将生之前,这个婴儿在尸鬼的肚子里,可以说是处在一片污染池中,每天被尸鬼具有传染物质的血液洗涤,这样的条件居然能够存活,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并且是以人类自然抗体者的身份!在雷尔和泰德的眼前发生了几乎可以称之为神迹的事情!
这是个奇迹之子!
两只尸鬼的急速狂奔打断了雷尔的思考。本来在远方徘徊的它们嗅到了这鲜活的人类气味,便迫不及待地垂着涎水冲了过来。
虽然想出去救它,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只健壮的雄性尸鬼已经前后夹住了这对特殊的母子。看来这个神明庇佑的奇迹之子终究不能逃脱死亡的轮回。
雷尔开始有些担心,如果这个过程中脐带断裂了,说不定母亲尸鬼就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然后会跟着它们一起厮杀这个幼小的生命。说实话,他不愿意看到这出人间惨剧。
此时的雷尔,莫名其妙想到了变成尸鬼模样的母亲…
“吼---”
女尸鬼也意识到了包夹的同类,仿佛是野兽捍卫自己的领地,但更像的一位伟大母亲守护自己孩儿,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厉啸,把这个本就可怖的夜晚衬得更加惊悚。
但这叫声在雄性尸鬼眼中是一种背叛和挑衅,在这啸声还没消逝殆尽时,两条怪物前后呲牙咧嘴地应和了,一时间,整个荒凉的贫民区被尸鬼们的吼叫声笼罩起来,而接下来发生在雷尔和泰德眼前的是从未见过的尸鬼撕杀!
女尸鬼把从体内诞生出的婴儿护在匍匐着的身下,嘴里吼吼叫着,但不是之前的暴风雨一样的厉啸,变得平稳有力,甚至给人一种错觉,这个母亲正告诉体下的孩子:不要怕!我会保护你!说也奇怪,那个本来还嘤嘤啼哭的孩子真的不哭也不闹了,但雷尔心里却咯噔了一声,那个婴儿不会死掉了吧?
就在利爪落在女尸鬼裸露的后背时,它毫不畏惧地抢先抓了过去,直接在敌人的胸膛上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无数条血线垂流滴淌在地上,刹那之间便形成了一洼浅浅的血泊。
但对雄性尸鬼来说这根本就是蚊子的叮咬,无伤大局,白色烟雾缭绕在空中,之后便痊愈了。
即使力量相当,但数量却存在着差异。就在这时,身后的那只尸鬼直接挑翻了皮肉,沾满了鲜血的脊椎骨暴露在空气之中。女尸鬼没有疼痛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挥爪向身后挖去,尖锐的指甲恰好划过眼球,黄白色的浓稠液体泻了出来。
雷尔和泰德已经看不到那惨烈血腥的场面了,因为升起的白色烟雾过于浓厚,遮蔽住了两人视线,但仍能听见那皮开肉绽的独特声响,仿佛就是死神奏起的曲子,让听见的人们,浑身别扭,不自在…
几声破碎的闷响后,烟雾逐渐散了开来,再出现在雷尔眼前的是一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画面:
女尸鬼拼尽最后的力气把其中一个敌人的脑袋捏爆了,而另一个敌人却称这个时机,把獠牙从她的天灵盖穿了进去,等拔出来时,獠牙上覆盖了一层红白色的浆液。
这场厮杀中,这个没有情感的尸鬼捍卫了身为母亲的尊严,用自己早已不存在的生命…
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婴儿还在女尸鬼的身下,而本来作为旁观者的雷尔却打开门跑了出去,成为了一个参与者。在他眼里,那已经不是一个尸鬼了,而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用生命捍卫的东西,自己有必要接着去帮她捍卫!
奔跑着的雷尔想到了小时候母亲说的话,她说:小雷尔出生时,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小、最精致的宝贝,那小小心脏的跳动是那么悦耳,让她希望永远陪伴在身边,担心这个小小的天使摔坏、做恶梦或伤了心…
当时的雷尔还觉得肉麻,与其听这种话,还不如直接把他放进了蜂蜜罐子里。现在呢?母亲不在了,就是把世界上所有的蜂蜜吃完也换不回他挚爱的母亲。多想和从前一样,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变成血红色的雪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初始的真白…
雷尔趁着尸鬼掀开女尸鬼身体的那一刹那,用短刀插进了天灵盖。当他看到女尸鬼的身下时,鼻子酸了起来,眼泪盘旋在眼眶之中,不知道是真的有母亲的意识还是奇迹般的意外,这个死去的女尸鬼的身体并没有压着婴儿,而是用手臂和大腿支着,留了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
这条稚嫩的生命不仅没有死,还在吮吸着乳/头,手脚缓缓地摆动着…
雷尔不敢犹豫,直接切开脐带,抱出那个婴儿朝屋子飞奔回去,因为他看到几只尸鬼正急速逼近…
安全了。雷尔看着手掌中的生命,是那么小,浑身湿漉漉的,还带着点血迹。但有是那么神圣,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是贫民区人们绝对不可能具有的朝气和生的希望。雷尔就这样看着,脑海里突然劈来了一道闪电,究竟是谁,把这个世界变成了这副模样?
此时,雷尔意识到了,他的仇恨来源不只是骷魔!还有崩毁这个世界的幕后黑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