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师范学院农林系到处洋溢着恢复高考后七七级毕业前夕面临分配的浓郁气氛。罗平凡走出七七级毕业典礼大会堂回到宿舍,刚要和等他的几名同学搭茬儿,叶小冬穿个特宽特长的大背心子追随而来。他一转身,撅起屁股,胳膊往后一弯伸出拿笔的手说:“罗爷们儿,你的学生会主席当到头了,在背心上签个字留念吧……”
“去去去,小屁孩儿。”罗平凡照着叶小冬撅着的屁股踹了他个前趔趄说,“我们有正事儿呢,完了再说……”他话音刚落,脚刚落地,丁奇峰等三名同学齐上手把叶小冬推出门,“砰”的一下上了栓。
“呸——”叶小冬恼羞地冲门缝吐口唾沫说,“你们这爷们儿帮有什么了不起的,罗平凡,你听着,别以为你还是恢复高考前的县委副书记,也就是个牡丹江师范学院农林系的毕业生,小屁孩儿怎么了……”他说着一梗脖冲着门里放大了声音:“小屁孩儿怎么了,和你们这些七七级老爷们儿的毕业文凭是一样的,分配工作后的工资也是一样的……”
丁奇峰迈开大步又要上手,罗平凡拽住他说:“自从入学那天,你和叶小冬为了小老爷们儿大学生,小屁孩儿大学生一直吵个不休,丁奇峰,按着咱老一辈的俗话讲,人有幼儿、童年、少年、青年,等结了婚就称小老爷们儿了,年龄再大一大,就称是大老爷们儿了,咱们参加恢复高考时就有老婆有孩儿了,说是老爷们儿就老爷们儿呗,和他较什么劲儿呢……”
叶小冬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双手攥着拳头说:“丁奇峰,我知道你小子的心思,考上大学和老婆离了婚装小伙儿呢,怕人家说你是老爷们儿。”
丁奇峰听了这刺耳话,又要上手,又被罗平凡和几个同学拉住了。其实,叶小冬心里也就为这小屁孩儿一直恼火,他是顽皮、滑稽一些,正在追恋一个漂亮的女生,他觉得应该是丁奇峰总喊他小屁孩儿、小屁孩儿的,怕对他有影响,没准给喊黄了呢……
说老实话,七七级大学生里有“小老爷们儿”,又有“小屁孩儿”是***恢复副总理职务后积极主张恢复高考政策下的一大特色。你想呀,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国务院转发了教育部关于高等院校延期招考的通知,一延就是十整年,甚至大有取消高考制度的态势,“文化大革命”前的“老三届”,“文化大革命”中的“新三届”,面对这千余万人恢复高考,同一份考题,分两个录取分数段选拔考生,就像大海淘金一样,招进各时期学习好的学生进大学校门,就拿这个牡丹江师范学院农林系来说,在一个班级里,入学时年龄大的老高三考生大者已三十三岁,小者只有十七岁,这就有了他们喊叫的小老爷们儿、小屁孩儿了。即使是像叶小冬说的是一样的毕业文凭,却仍然是不一样的水平,比如说罗平凡报考前就是清河县的县委副书记,丁奇峰就是松花江行署农科站的站长,同学中还有兵团的营长,中学的校长,他们多数都是因为第一志愿没被录取,填写了“服从分配”,又因为他们都是从带“农”的单位来的考生,就被分配到这农林系里来了。
丁奇峰听着叶小冬的脚步声远了,问罗平凡:“平凡,眼瞅就是离校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呀?”
“能有什么打算,”罗平凡说,“咱俩都分到牡丹江市了,到那里的人事局报到呗,怎么分配就怎么算……”
罗平凡左右的几名同学刚要开口,丁奇峰一皱眉头说:“车到山前还不找路,我想起乍来报到时你老婆和你吵架说的,凭着县委副书记不当,来念个什么破农大,我问你,那人事局还能给你官复原职……”
丁奇峰正说着,辅导员老师敲门进来说:“罗平凡同学,院里接到电话通知,让你马上去一下省委组织部。”
“什么?省委组织部?”罗平凡一怔,从兜里掏出七七级毕业生报到通知书一亮,说,“王老师,没错吧?我的毕业分配单位是牡丹江市人事局呀。”
“没错,”王老师回答说,“去吧,我联系院办给你安排了车。你先去吧,等回来再给你祝贺。”
丁奇峰等都怔住了。
罗平凡问:“王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了,是好意思呀,”王老师为给七七级学生当辅导员感到骄傲,似乎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说,“院长告诉我说,前些日子,省委组织部就罗平凡你这四年大学期间的表现和学习成绩情况,已经和负责大学毕业生分配的部门沟通并做出决定,让你回清河县,继续做你的县委副书记。”
室友们兴奋起来,有的鼓掌、有的狂跳、有的狂喊,丁奇峰没有这些动作,也没有祝福的话语,只是对准罗平凡肩头就一拳,罗平凡也不知说什么,一挥胳膊还了一拳,俩人你一拳,我一拳地对打起来。回到寝室门口的叶小冬已经听了个仔细,推门见此状况说:“喂喂喂,你们两个老爷们狂什么狂呀,罗平凡,你回清河县继续当县委副书记,等于回炉,念了这些年大学,还不等于脱裤子放屁费二遍事……”
“叶小冬呀,你个小屁孩儿懂个屁,”丁奇峰停住了和罗平凡的拳击转身说,“你是不知道我的罗师兄的内心情节……”
王老师一旁说:“算了,算了,你俩别争执了,罗平凡同学明天一早就要去县委报到了,我提议你们三班开个欢送会吧?”
室友们一哄声响应:“好——”
三班教室里的同学们各就各位,黑板上用彩色粉笔描写出了“祝贺罗平凡同学继任清河县委副书记”十六个大字。
王老师站在讲台一角说:“同学们,我们牡丹江师范学院农林系七七级三班的罗平凡同学将官复原职,第一个离开校门走向工作岗位,说句心里话,我真为给你们七七级当了四年的辅导员感到骄傲和自豪,让我们一起为罗平凡同学表示热烈的祝贺!”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同学们——”王老师很激动地说,“那就由罗平凡同学说几句!”
罗平凡在掌声中从座位上起立走上了讲台。
“尊敬的王老师,同学们,此刻,我的心情十分激动,我真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罗平凡瞅一眼第一排的叶小冬说,“我就从叶小冬同学的那句话说起吧。”
叶小冬忽地站了起来:“罗平凡,挺大个老爷们儿,别小心眼儿好不好,我说你那番话是红眼病儿,是气话……”
王老师已经坐到了罗平凡的座位上问:“叶小冬同学,那你内心是什么意思呢?”
“王老师,这些老爷们儿大学生,真让我羡慕死了!”叶小冬还是一番那屁溜溜的小屁孩儿风味儿,俏皮地说,“他们说是十年“文革”耽误了的一代,耽误个屁儿了,你想想,就因历史大转折,***同志决策恢复高考,这一转折,一恢复,这帮老爷们儿大学生是三没误呀……”
罗平凡瞧着叶小冬可爱的样子问:“叶小冬同学,哪三没误呀……”
叶小冬伸出右手一个手指头说:“没误洞房花烛夜,没上大学之前就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教室里响起哈哈大笑声。
“别笑,别笑,建国以来,这是第一次有老爷们儿大学生,在学校里我们谈谈恋爱,他王老师都不让”,叶小冬俏皮地瞧瞧王老师说,“就例如,我们现有35名学生,28名老……不对,18名老爷们大学生,还有10名老娘们儿大学生……”
曹玉姝是已婚女同学,站起来反对说:“叶小冬,你文明点儿,什么老娘们儿,老娘们儿的……”
“曹玉姝同学——”丁奇峰站起来说,“别抠这个字眼里俗气的含义,你琢磨琢磨这是多幽默的时代话题呀!”
“就是呀,缺少幽默!”叶小冬嘿嘿一笑做了个鬼脸说,“话说回来,王老师呀,你太偏向这些老爷们儿,老娘们儿大学生了,不让我们谈恋爱,他们爱人来了,你还跑到学校招待所给他们联系免费房间,太美了,可真把这些不让恋爱的小屁孩儿,但——已经性成熟的小屁孩儿都羡慕死了,晚上这灯一黑,我就琢磨,这老爷们儿在干什么呢?羡慕得都憋出尿来。”
“哈哈哈……”,教室里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王老师笑出声来了,说:“叶小冬,继续说,那两不误呢?”
叶小冬说:“二是没误生儿育女,三是没误金榜题名。”他说完装生气地猛一坐,曹玉姝早站在他身后把椅子撤了,让他“扑噔”一声摔了个大腚墩儿,教室里又一阵哄笑。
“行了,”王老师也笑得停不下来,站起来说,“同学们静一静吧,让罗平凡同学接着说——”
罗平凡说:“我们正处在中国历史大转折时期,百废待兴,***同志决定恢复高考,搁置十年之久的高考恢复,这是我国历史大转折中冲出的第一股激流,我们在激流中勇进,将成为载入中国历史史册的七七级大学生,有人说,我们是有责任的一代,也有媒体说,我们是天之娇子,国家和人民对我们太‘娇’了,在国家经济极度困难的条件下给我们这些老爷们儿大学生带工资上学……我深知,清河县财政困难到什么状况,企业频临破产,公务员不能及时发工资,只好吃国家财政补贴,……”他停停说:“可是,县里月月一天不差,每月一号准时给我寄来工资,我难为情地退了一次又一次,县里就派人用我的工资到学校给我买成饭票、肥皂、牙膏……”他说着说着眼眶湿了。
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静得出奇。
“王老师,同学们——”罗平凡说,“说句心里话,当我接到让我去牡丹江市人事局报道的通知书时,心里纠结极了,其实,我说不出回清河县的理由,担心别人说我,是不是还惦着那个县委副书记的职务呀?我想说,当初我当县委副书记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懂农业科学技术,没有现在的胸怀宽厚,没有现在感到能报孝父老乡亲的底气。我以后就是当一名农业技术员,成为一株领头壮秧,长成丰实的稻苗,扎根在那有着梦想的土地上也就心满意足……
“好,太好了,”王老师止不住感动一下子站起来说,“同学们,你们这些七七级爷们儿大学生,太爷们儿了,根据我的感知,你们中的娘们儿大学生也是爷们儿的气概……
掌声经久不息。
省委组织部部长办公室里,罗平凡坐在稽文斌办公室对面。
“罗平凡同志,”稽文斌说,“我就直说了吧,你没上大学之前,梁威书记到你那清河县视察,你的改革意识、聪明智慧和民本思想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现在已经是省长了,几次研究干部提到缺人才时,都提到了……”
罗平凡点点头:“谢谢部长,也谢谢梁书记。”
“当时,你都当县副书记,是不上大学争议很大,你该知道,是梁威书记批准你上的大学,今天又是他点将让你回来的”,稽文斌一派很严肃的神情说,“今天,梁书记指示我亲自来和你说话,我就直说了,我说的话只能心知肚明,没有和任何人讨论的必要,这对你作为一条特殊的组织纪律。既然让你去,我不能把你蒙在鼓里,应该对你说清楚,但是,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或透露。
“稽部长,我懂,”罗平凡有些纳闷儿这种交代,下识意地重复说,“我懂。”
“懂就好”,稽文斌说,“当前我国农村面临新的暴风骤雨,安徽小岗村土地联产承包的事你知道吧?
罗平凡点点头:“知道。在报纸上看到的,争议很大。”
“对待这个问题,我们省的两位主要领导也发生了分歧意见”,稽文斌说,“说来也巧,你上学前当过县委副书记的那个清河县清河村产生了两派不同意,一部分农民在学习小岗村拼死拼活要搞土地联产承包,另一部农民更是要玩命似的说什么要固守社会主义阵地,他们上访找到了省政府,梁威书记接待的,他同意学习小岗村的那些农民可以试试,那些不同意的一听说,又找了省委主要领导,省委主要领导又坚决支持他们……”
罗平凡一皱眉头:“这就不好办了。省里两位主要领导就坐在一起交流交流吧。”
“交流不到一块儿呀,多少年的思想意识不是一下子就能交流清楚的——”稽文斌给罗平凡的杯子里添上点水说,“梁威书记想到了你,让你仍然回清河县去做县委副书记、县长。组织部已经讨论研究做出决定了。”
“噢——”罗平凡有些难为情地说,“那里的马县长呢?”
“马县长调行署农委当主任去了,”稽文斌说,“你是副书记、县长,主持县政府的工作。”
罗平凡说:“稽部长,我这可是在走省长和省委书记之间的钢丝绳呀。”
“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稽文斌笑笑说,“我和你说这些话,本来不该这么直白的,说得这么透,只是让你心中有数,思考如何把握分寸、讲究策略,拿出有效方法,也是部里对你工作的支持。”
“谢谢稽部长,”罗平凡说,“我明白,梁威书记是很钟情这次土地革命,想让我当个带头羊吧!”
“当然了,”稽文斌说,“梁威书记本来就是很欣赏你的,你又念了四年大学,是七七级,天之骄子呀,他就更刮目相看了。”
“请稽部长代我谢谢梁书记,”罗平凡说,“即然这样,我只好从命了,其实,我看到报纸上的报到,也很钟情这次农村的土地改革,从土改到现在,这是我国农村的又次土地革命呀,就走走这钢丝绳。”
稽文斌站起来握着罗平凡的手说:“祝你成功!”
罗平凡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罗平凡问:“省委领导该知道我去清河的事吧?”
“那当然了,”稽文斌说,“他并不知道你的底细,只是我们介绍说你是一名很懂农业的优秀领导干部。”
稽文斌说:“罗平凡同志,看来,你和梁书记心有灵犀,一拍即合,鉴于上下各种微妙与玄机,对你去上任就不准备搞那套就职的程序了。”
“好啊,”罗平凡说,“这是我重新回家,各方面都熟,自己去就行了。”
“哈哈哈……”稽文斌笑笑说,“那怎么行啊,说简单也不能简单得没谱了呀,起码,我们省组织部要去名处长宣布一下吧。”
罗平凡勉强地笑了:“也好。”
稽文斌安排了车,让党政干部处的处长李雷陪同前去。罗平凡问:“稽部长,我能不能缓两天去?”稽文斌表情坚定地说:“那肯定不行,清河县有两派势力正针尖对麦芒,村长、乡长,包括主管农业的李副县长都来电话告急,他们已经招架不住了。不知是不是夸张,说大有当年农民起义的劲头儿。”罗平凡说,“好,即然这样,那就从命,不过我心里也没底儿呀。”稽部长说:“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北方的七月也是骄阳如火,刚下了一场透地雨,天空像被洗涮一新,那么高,那么蓝,不像雨前那么热了。碧绿的庄稼扯起了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那拔节的谷子,正分蘖水稻都那么绿,绿得让人心醉。
罗平凡坐在吉普车里,一进清河县这片绿地,心情就格外激动。吉普车一进清河县的地界,罗平凡是那么迷恋地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突然发现前面小清河村农田路两旁站满了黑鸦鸦的人群。他让司机加足马力开了过去,只见两伙人各站路边,你向我伸胳膊攥拳示威,我向你双手高举摩挲着叫号。这边有人领头大喊:“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打倒资本主义!”他旁边的人随声齐呼;这声音刚落,路那边人群里有人领喊:“向安徽小岗村学习,坚持打倒腐朽的旧势力!”接着,他身边的人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跟着喊。罗平凡看清楚了,村长、乡长和主管农业的李副县长站在中间直叫停。可是,谁也不听……尤其那伙大喊要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人群,大约有六七十人,还都剃了光头,这可能是表示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决心吧,这里雨后的阳光虽没那么毒热了,还是把他们那些光头都照得湿淋淋的了,像刚被大雨倾泼了一样。
罗平凡急忙走下车,李副县长、乡长和村长也都满头大汗地一起围拢了过来。两伙农民也都散了自己的队形,这个喊罗书记,你给我们做主吧!那个嚷,罗书记,决不能让毁坏社会主义江山的人得逞。
李雷处长见轻声说没人听,让司机摁喇叭发信号,自己大喊:“乡亲们,我就在这里宣布吧,罗平凡同志回咱们清河县任县委副书记、县长了!”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乡亲们——”罗平凡扯着嗓子说,“既然大家欢迎我,那么,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说个意见,看你们能不能听?”
人群齐声呼应,“听——”
“好,就这么办,”罗平凡说,“按着你们两种不同意见的人,包括家庭人口,平均分摊全村土地亩数,赞成土地联产承包到户的就分地到户选一个负责人,不赞成的就还集体经营,是好是坏,干它几年比比看,怎么样?”
“好——”赞成的声音形成,波浪般向四面八方翻滚而去。
罗平凡平息了这两伙农民的纷争,提出要回县里,那伙不同意承包的是村长王吉善挑的头,拦住罗平凡说“罗书记,到晚饭口了,到村委会办公室去随便吃吧,你也不是外人,我去弄几个菜,咱喝几盅,我家里还有瓶好酒,四年不见,想你呀!”他的话音刚落,挑头要承包的农民叫秦琼,也来拦住罗平凡说:“罗书记,不能去,你去了,他们就要往你脑瓜子灌铅,让你和他们一起拉社会主义的车走老路,到我家去吃吧……”罗平凡忙打断他的话说:“秦琼老弟,不能这么说,千万不能这么说,不争论这个,都好好种地,到时候谁带领农民致了富,发了财,我就到谁那里去吃。”然后转身对王吉善说:“王村长,谢谢你了,我就都不吃了,回县里还要和领导们见面,抓紧去领任务呢!”
这样一来,王吉善和秦琼谁也不争了,省委组织部干部处的李雷见李副县长上来问坐谁的车,李雷半开玩笑地说:“罗书记,你这么办事从简,我就回去了,我把罗书记官复原职的毕业分配任命书给你,你交给县委车书记吧!”李副县长接过来说:“好吧,你和罗书记这种简朴作风真值得我学习。”他接过信函握手告别,在村民热烈招手欢送声中上了吉普直奔县城而去。
李副县长坐在车上一看信函说:“罗书记,你不只是副书记,还是县长呀,咱俩回去,我陪你一起去向车书记汇报,开个大会宣布一下。”
“不用,不用,千万不用,”罗平凡说,“县长毕竟不是书记,也是个给车书记打工的,等哪天有大会的时候顺便宣布一下就行了。”
李副县长知道执拗不过罗平凡,便说:“那,你爱人不在家,去省委党校学习去了,我回去找几个县领导陪你吃点饭总行吧?”
“不,”罗平凡问,“咱们机关食堂还办着吧?”
李副县长说:“当然是办着了。”
“你看——”罗平凡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指着一把最小的说,“要是还办着,我的餐具肯定还在那个大柜的小格箱里锁着,我兜里还有咱食堂的饭票没退呢……”
李副县长忍不住开玩笑说:“罗书记,你这是走时就算计着还能回头呀,太好了!”他知道别不过他,一看手表,正好是开饭时间,便把他送到机关食堂门口乘车走了,他解释说行署的水利局长来了,要去陪着吃饭,罗平凡连忙示手说:“快去,快去,可别误了陪上级部门的领导,他们很重要。”
罗平凡一进了机关食堂大门,正排队打饭的机关干部围上来一片热情,问这问那。罗平凡兴奋地说:“组织上又分配回原位了,念了书,有了文凭,还没丢岗位,真是太幸运了!”机关干部可不全这么看,有的说,像罗书记这样有水平的人,回来太好了,你一句,我一句,罗平凡不好逐一应酬回答,那满足的话,喜悦的笑脸,感染得大家都兴奋了,有人感叹说,罗书记,你上大学和嫂子分居四年,这回来了,嫂子又在省委党校学习,真够清苦的了,罗平凡说,清苦也是一种幸福。他说着打开小柜取出餐具排队,炊事班长出来喊他不用排队,机关干部都让前,他说什么也不肯,说只有排号买饭,吃着才香甜,机关干部各自散开始去排队,都议论说,罗书记上了大学有了资本,还是那种朴朴实实,喜欢与民同乐的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