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对堂姐有没有私情?或许是有的。
按照他自己的思维,一定要找回江蓠,当神一样供着。
只是他没有想到,天子富有四海,竟没有找到,于是就成了心魔。
他想要把最好的给流苏,就当是对堂姐的补偿,或者他想把堂姐没有的东西都给她。
流苏知道,自己必须走了,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但是,武帝不肯,他舍不得,他甚至不想让流苏回道观,听说她和刘健兄妹相称,他恨不得把刘健一起拉到宫里来住。
流苏呆的百无聊奈。
好在刘健怕她在宫里无聊,太清又想进宫看看,就派她和西西进宫陪伴。
“殿下怎么猜到那个细作是匈奴人?”太清听说了流苏和骠骑将军在宫宴上智斗匈奴细作的事情,一脸的羡慕。
流苏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是假的,至于是匈奴人,骠骑说她皮肤极白,睫毛也比寻常人长一些,而我的信物本就是失落在了匈奴。”
太清惊讶的瞪着流苏:“就凭这个?”
流苏道:“就凭这个!”
最重要的是,一个来者不善的假翁主,缠上了匈奴的天敌,只能是匈奴细作。
太清觉得流苏的运气简直太好。
“今日乐师李大人给陛下做了首新曲子,殿下怎么不去听听。”太清又问,汉宫的宫人最爱的就是听李乐师的曲子。
流苏摇头:“不想看,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她没有心情。
太清嬉笑一声,和几个宫女一起去了。流苏默默坐在沉闷的屋子里看书,西西在一旁看她。
流苏笑了:“西西,你对我真好。”
西西愣愣看着她,微微笑,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笑。
她的笑又是这样的美丽。流苏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就是陛下最喜欢的的王夫人,也比不上你。”
西西笑着摇头,伸手找来了竹简和狼毫,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高兴。
流苏看着那几个字,也开心的笑了,西西高兴,她活的高兴,就比很多能说话的人都强很多。
更让流苏想不到的事情是,西西竟然会写这么好的字。
每一个笔画的中心都有一缕浓墨,恰在笔画的正中。就连笔画的曲折之处,这缕浓墨也在正中,没有偏侧到笔画两边的。
这是小篆最正宗的写法。
流苏轻轻道:“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写这样的字就好了。”
西西突然指着门外,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流苏抬眼看去,高大的殿门外,是一个玄甲的人,他的影子,在地上投下好长好长的阴影。
宫人都去了陛下的长乐宫,这相度殿只有她和西西,就连侍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武帝派了三十个侍中保护她,那些人怎么会不见了,这个人又为什么玄甲加身?
流苏拉住惊吓到的西西,起身看着来人。
这是个俊朗的年轻人,只是眉毛未免太浓了点。看似俊朗不凡,仔细看来,有些杀气。
这人可能真的是来杀她的,流苏眨了下眼睛。
流苏问:“你是什么人?”
来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来,面容惊颤可怖,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流苏伸手握住了西西,西西一直在发抖,她想要呼喊,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流苏说:“你不说话,是不是你无话可说。”
来人已经到了她七步之内,她竟然不怕他!清丽的女子身后是画着龙凤的画屏,她淡然立在那里,竟然全无惧色。
果然,这才是梁王的外孙女!
流苏看着他还是停在了那里不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终于冷冷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吧。”
那人终于开口:“你不怕,我杀了你。”
他一出口,流苏就知道遭了,这人声音里面已经颤抖,有紧张,有愤怒,这人是动了杀心。
“你是为了假的江蓠翁主来的。”流苏大胆的猜测,其实已经不算是猜测了,在这里,她只有这一个仇人。
“她已经被陛下腰斩了。”那人咬牙吼道。
“节哀。”流苏冷冷的说。
“你就一点不愧疚吗?”那人也冷冷的说。
流苏道:“一点也不。”
“她是因为你而死的。”
流苏叹了口气:“的确是这样的。”她深深的望了那个可怜的男人一眼:“她的确是因为我而死的。”
男人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他已经伤心到了极点,或者难受到了极点,他手里还是握着宝剑。
流苏轻轻道:“会说汉化的匈奴姑娘,的确很难得,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很努力,很勇敢的姑娘。”
“她的汉话很好,谁也看不出破绽。”男人悲伤的说:“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你知道吗?”
他瞪着流苏:“你们怎么能把她腰斩了。”
流苏叹了口气:“腰斩她的人不是我,是陛下,审问她的人,是张汤大人,廷尉大人的刑具,也不是我设计出来的。”
她顿了顿:“你一定很伤心,很想要回她的遗体。”
“陛下已经下令,把她悬挂于东市。”他悲愤的看着流苏。
“那么你来,是为了什么呢?”流苏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她看着对面人发青的脸色,顿了一下,说道:“你或许,仅仅只是想要来看看我,看看一个导致了陛下杀了你心上人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错了。”
流苏淡淡一笑:“你是来杀我的?”
那人道:“没错。”
流苏笑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她竟然在笑,怎么会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死了一个人,有人来杀她,她竟然在笑!她怎么能这么的讨人厌!
“你。”
他疾步上前,拔剑出手。
流苏静静的叹了一口气,深深望着他。
他的手停在了空中,再也不能移动分毫。他看到面色如霜的霍去病站在他面前。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抓住自己的手的,更不可能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霍去病一脚踹倒了他,又踢走了他的宝剑。
他要站起来,他不甘心。
“你在我手下,连七招都过不了,你还敢起来。”霍去病气急,“李旭,你的脑子坏掉了。”
“霍去病!!!!!。”
他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无力的吼了一声。
霍去病如今官拜骠骑将军,当初羽林军里比武斗狠的时候就结下了怨,后来征战时候又结下了恩。
再后来这人已经是他遥不可及的骠骑将军,将军统领三军,自然也算的他这天子侍中的上峰,何况,他对这个人怎么不敬重?
李旭没有起来,他无力的垂下头:“将军。你杀了我吧。”
他支走相度殿其他侍卫,在禁宫举刀行刺翁主,无异于谋反,他此生也没有指望再一筹壮志,反而让家族蒙羞,生不如死。
“你的确该死。”霍去病说。
他捡起了地上的剑:“你死了,我会告诉陛下你和我比武的时候,死了。”
流苏惊惧的看了他一眼:“霍去病你疯啦,你这是杀人。”比武杀人,霍骠骑果然是骄横跋扈啊。
霍去病没看流苏:“请殿下不要插手此事。”
李旭是已故骁骑将军独子,此事传扬出去,未免使得骁骑满门蒙羞。
流苏如何不知道他心思,只是她断不肯让霍去病如此:“凭什么我不能插手,他要杀我,凭什么杀了他还要说是比武杀了人,这人的事情,流苏说了算。”
“殿下!”霍去病低头喊了一声,他声音里悲伤无奈痛苦恼恨生气全部都是。
流苏的心瞬间软了。
她叹了口气,对着李旭说:“你现在,出去,不要回头。”
李旭惊讶的看着流苏。
霍去病朝着流苏感激的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着李旭冷冷道:“不要再出现了,也不要再让人听到你的名字。”
李旭惊讶的看着霍去病:“将军。”
流苏冷冷道:“你还不走。”
李旭似乎是明白了,慌忙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愿他不会辜负了你的心。”流苏无奈的叹了口气。
霍去病道:“希望如此。”他坚毅的脸上满是无奈和痛苦。
流苏拍拍吓到的西西,朝她笑笑,西西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在她的手上写下了几个字:“姐姐怎么知道他会来。”
流苏看看霍去病:“我是碰运气的。”
她当然是在碰运气了,她怎么会知道霍去病会来。
西西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愣愣的看着流苏。
霍去病也看着流苏,流苏笑起,她从自己淡蓝色的水袖里找出了袖箭。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但是,这个应该可以救我。”她说。
霍去病点头,李旭不会想到,这个看似温柔可亲的女子,袖子里面会有一支要命的袖箭,等到他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本事,还不能躲过这支箭。
原来她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救!
霍去病突然有些失落起来。
西西一脸开心的看着流苏,流苏一脸开心的看着霍去病,没有人发现他的失落!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细微了。
“骠骑,你又救了我一次。”流苏说。
霍去病没有应声,他轻轻的点头,以做回答。
“你怎么来了。”流苏问。
“去病只是信步走了走,就到了这里,碰巧遇到了。”霍去病道。
流苏没有再多问,她没有受到伤害,这点就够了,至于那个假的江蓠又是怎么赢得了李旭的心,他们又由着怎么样的故事,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一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