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之下的骠骑将军威力大增,他眯着眼睛盯着太明,又扫了扫屋子里的人,那眼神,真个是威风八面,杀气腾腾。
大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前几日才从这里离开,那时候他虽然性情冷淡,举止拘谨,但是还算温和有礼,今日却突然性情大变。
流苏哭笑不得,这人仿佛不再是他们的朋友,非乐的去病哥哥,他已经变成了威风八面,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骠骑将军。
“骠骑,你先放开我的手。”太明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他温声劝道。
霍去病一把松开了太明的手,将他推出老远。
流苏正要劝他对太明好一点,霍去病已经慢慢挣扎着起身,他看也不看这屋子里的人,那些担心他,害怕他的人。
他朝着赵恪命令道:“本将军要再此公务,闲杂人等规避。”
赵恪端端正正应声:“诺。”
然后流苏和刘健还有一众大小道士就被请出了房间。
太过分了,流苏气急,霍去病根本就看都没有看她和刘健一眼,还闲杂人等!
什么话!威风的骠骑将军似乎早就忘记了,刘健才是此间主人。
好在刘健宽容大度,丝毫没有不高兴,还劝说流苏骠骑将军身份特殊,一言一行干系重大,军国大事确实不该让他们这些人知道。
流苏心里头不高兴,这骠骑将军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她完全没法跟上他的步伐。
太明却突然抓着流苏的手道:“骠骑将军只怕是喝了酒,又撞了寒风,我方才看他起身的时候左手碰了下头,嘴角动了动,大概是头痛,恶心,我配了药,一会儿你端给他。”
“你自己怎么不去?”流苏道。
太明道:“我可不敢惹他,你是个女的,他总不会撇断你的手吧。”
半个时辰后,流苏把药端给霍去病,赵恪本来要拦着不让进去。
屋子里却传来了霍去病的声音:“赵恪,放行。”
流苏不觉好笑,这人是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军帐了。
她大步踏进了房内,霍去病正伏案写东西,脸色正常了很多,没那么吓人,看到流苏来了,表情略微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
流苏没敢凑近他的书案,怕看到什么军政要务,便远远隔着一段距离将药放在案上,朝他道:“太明说你可能是喝了酒又吹了寒风,所以头痛恶心,他给你熬了药。”
霍去病抬头看着她,一脸茫然。
流苏道:“太明就是那个差点被你折断了手的小仙童。”
霍去病蹙眉想了想,似乎是想起了方才自己好像摆了好大的官威,吓坏了人,方歉疚的道:“去病鲁莽了,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
“不敢。”流苏道,她也不怕霍去病,口里说着不敢,眼睛却看着霍去病,似乎不太高兴。
霍去病就有些紧张,他一紧张就皱眉。他皱眉的样子和人不一样,人家皱眉是生气不悦,他皱眉怎么都觉得是着急焦虑。
流苏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就更认真的看他。
他英气逼人的脸上有些苍白,让平日里的凌厉削减了不少,流苏这才发现,他眉目其实好看的很,鼻子英挺秀雅,眉毛浓淡恰到好处,好像是江岸一样秀逸干净。就连嘴巴,干的发白的时候也是恰到好处。
气氛有些尴尬的温暖和谐。
过了许久,霍去病终于想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李之荫可还在这里?”霍去病突然发问,他原不想遇到李之荫,一直能避则避,现在他这个样子,更不想见到。
流苏见他终于说了话,笑了笑道:“李公子昨天已经带了家童回陇西了。”
幸好不在,否则方才那情况,神仙一样的毓秀公子只怕要被骠骑将军吓到。
霍去病点了点头,对流苏道:“多谢姑娘送药。”
说着便低头又去看书案上的竹简。
流苏知道他这是下了逐客令了,有些着急,看这样子,霍去病是不打算喝药了。
“骠骑,你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吧。”
霍去病抬头看了看流苏,那表情有些迟疑,还有些呆萌,然后他一言不发,伸手把药端来喝了,然后把碗递给流苏。
流苏猛然想起那日等碗的事情,这人实在是有些好笑。
第二天一大早,赵恪和张冰就下山去骠骑府上报信,下午非乐就来了。
流苏已经从赵恪张冰那里知道了霍去病昨天晚上遇刺的事情,她有点紧张害怕。
那个江蓠翁主是假的,她早就知道,因为她才是真的。
这个假的江蓠翁主缠上了骠骑将军,然后骠骑将军还遭人暗算,险些被人带走,流苏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一定是那个什么翁主干的。”非乐气鼓鼓的说。
霍去病正好经过,低声呵斥她:“非乐,不要胡说。”
流苏道:“骠骑,还是小心为妙,非乐你是不是见过那个翁主?”
不然她怎么对人这么反感,一定是偷偷去见了,结下了梁子。
非乐瞥了一眼霍去病,见他并无更深的愠色,才低声道:“没有,那些翁主府里的护卫油盐不进,那些侍女和仆人更是一点好脸色也不肯给陌生人,我早试过了,他们的嘴巴,几乎可以和去病哥哥的人相比了。”
霍去病瞪她一眼:“你好好的查问人家做什么?”
非乐仔细打量了他脸色,确定他没有真的发怒,嬉笑一声道:“我只是想要看看,这个翁主大人长得怎么样,谁知道就这么点小事他们都不肯说,这个人肯定不是好人,而且,师父已经骂过我了,你不能再骂我。”
一点消息都没有,流苏有些诧异,会不会是非乐派出去的人不太可靠?
非乐不乐意的道:“我花了一万钱,分发给长安城的游民,让他们去酒肆和乐坊,还有翁主宅子的附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们的嘴巴太严了。”
一万钱相当于泸州王半年的收入。
流苏忍不住说说她,这小丫头还真是能花钱。
非乐不以为意:“那个皇帝赏赐给去病哥哥的钱,他这辈子也花不完,我就替他花花。”
史书记载,霍去病英年早逝,不满二轮而夭,当然是花不完钱财。
流苏有些伤感地叹道:“你真是胡说,一辈子那么长,怎么就花不完。”
非乐想了想,也觉得在理,就嘿嘿笑笑。
霍去病宠溺的看着非乐,没有说话。
晚上,流苏去了霍去病住的地方,他正在和赵恪说话,流苏不好进去,就在他门口停留了片刻。
然后就去了梅林,霍去病应该会知道在哪里找她。
霍去病果然来了,流苏很冷,她裹着个大斗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熊。而霍去病竟然也裹得像个熊。月光下,那厚厚的大斗篷护住他,只剩下一个脑袋,感觉就有一点稚气,脸看着有点小。
流苏有点想笑,但是她不知道,霍去病其实也是这么看她的,他的心里其实也想笑。
流苏忍住了:“骠骑,我找你来是有事情告诉你,那个江蓠翁主其实是假的,她很有可能是匈奴的细作。”
流苏首先打开了话题,和霍去病说话千万不要说废话,不然他会走神。
“什么?”霍去病吓得不轻,那个细作可是深的陛下宠爱,万一她哪天找着了机会,刺杀陛下,可怎么是好。
流苏不用看也知道,霍去病的眉毛一定是拧成一块了。
“姑娘可有证据?”霍去病很急。陛下的安危就是大汉的安危,一旦天子出事,这天下,都会出事。
流苏道:“我需要进宫见陛下。”
“我现在就带你进宫。”
“不行,你现在拉我进宫,陛下会以为是你在捣鬼。”流苏道。
“不会,陛下是圣明天子。”霍去病道,他定神看着流苏,他明亮的眼睛在夜色里竟然也是能看到光芒。
月光照着地上的雪,明朗干净,纯净的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霍去病急切的道:“只要有证据,陛下一定会相信我的。”
流苏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急切而干净的面庞,突然觉得,他是这样好看。
她觉得,自己一句谎话也不想同他说,一个虚假的字也不想叫这人听到。
于是她说:“我没有证据。”
霍去病愣了愣,没有证据,这可如何是好。
“你相信我,我会让陛下知道她是假的。”流苏看到霍去病的脸,温声安慰道。
“好,去病相信姑娘,三日后皇后家宴,我带你去,你抱着嬗嬗。”他略带歉疚的看了流苏一眼:“委屈姑娘扮成去病家中仆役。”
流苏点头,微微笑起来。
嬗嬗就是霍去病那只有一岁多的儿子,霍去病不是个能照顾好孩子的人,孩子都丢给奶妈和卫青的夫人,所以,流苏并没有见到过。
估计霍去病也很少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