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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烟雨 不胜萧然掩月来

〈七〉

从酒店出来,两人直接来到花店,老太太开心的把我们带到了后院。真美!碎石小径,幽幽花圃,蔷薇争艳,雏菊散香,茉莉昂首,玫瑰亭立,各色花种,不一而足。园中一棵双人合抱大榕树,也开着粉红色的花,烂漫多姿,引鸟来朝。我们不住口的夸赞,老太太得意的笑,拿花锄采了一棵开的正欢的菊花装在小花盆里,送给我们做纪念。莲莲接过来的时候,笑得嘴都弯了。

很多年后,故地重游,原来的花店,已经变作了鳞枇地高楼。印度的烈日当空,却再难寻找那一片纯净之地。

对身边这个女子,我一直想知道她是谁。当然,她叫米莲,可是她是什么身份?她的父亲又是谁?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和黑帮有关系?我本以为她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没想到会如此神秘复杂。她的眼里也有迷惑,我明白她的想法。她也在怀疑我,肯定想知道我是谁?我做了什么?我的刀法从哪里学的?如此等等

有时候我感觉世界很小,小到亘古的沙粒再重逢,小到万里的杂草本同根。两个人能够碰在一起,这不能不说是天意。

后来她说:“这就是命运。”

印度人总是相信命运,觉得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佛教称之为缘,说缘即是命,命即是缘,世间万物皆因因缘合和而生,因缘聚则物在,因缘散则物灭。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宿命论。

莲莲信命,不过我不信。

我师父也不信命,他相信自己就是天,所以他有个名号,叫“天王”,可惜天王也有生老病死,也有七情六欲,最后竟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我不是天王最喜欢的徒弟,我从不叫他师父,而是直陈他的名字,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

临近黄昏,两个人赶上了前往中央邦城市卡修拉霍的汽车。打算从卡修拉霍转北安查尔邦城市德拉敦,直达新德里。

车出郊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莲莲看着孟买的灯火在身后渐渐行远,眼神中竟有一种落寞。“三叔去了,”她说,然后便是沉默,轻声的抽泣。我握住她的手,她看着我,慢慢趴在我的肩膀上哭,我感觉到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衫。

那年我二十六岁,她十九。她还是个孩子,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我感觉她需要一个肩膀,就给了她。我也有过孤苦无依的日子。三岁那年,养父母双逝,我一个人流浪在街头乞讨,种种彷徨、无奈、痛苦、茫然、等死的煎熬,放佛就在昨天。

她擦干了眼泪,我以为她会向我道谢,或者说点什么,可是她很沉默,一个人默默的发呆。

车经过一个小村的时候,有一个老人提着包裹上了车,头上裹了白绸,弯着腰不停的咳嗽,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有一刻他抬起头快速了看了我们一眼。

我心里已经基本能够确认知道他是什么人,至少我知道他是靠什么过活的。做乞丐能学会很多东西,比如辨认一个人的身份,比如辨认客人身上钱财的多少。一个行业总有一个行业的特点,这在我学会讨饭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微笑地看着他,他点头致意,安静的在我们前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天快黑了,莲莲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窗外像一幅简笔画,只有黑灰两色,模糊不清。山丘起伏,陌草遍岭,炊烟斜去,虫鸣声起。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阴暗的事情,不知道在每一个美好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丑陋。

我站起来,走到老头的身边。他慢慢抬起仿佛浑浊的老眼看着我,左手始终提着包裹,右手却缓缓伸进了衣襟里。我没有说话,看着他。他不动,我也不动。

车子忽然一下晃动,可能是驶过了一个坑,他不由得一个颠簸。我趁他未站起,右腿邪踢对方小腿,身子前倾,右手握住对方右前臂,一狠心,捏断了他的右腕骨。

我将手伸进他的胸部衣襟里,从他的右手里摸到他的枪,拿出来放进自己的怀里。他头上渗出汗水。他忽然开口:“你是谁?”我不说话。他疑惑的看着我:“你是中国人?”我不说话。他不甘的看着我,说道:“我劝你离米二小姐远点,水太浑,你惹不起!”

我笑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慢慢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让司机停车,一个人头也不回下车了。

窗外天黑了,已经是孟买的郊区,山影绰绰,一片荒凉。

慢慢踱回莲莲身边,莲莲疑惑的看着我,我笑笑,没有解释。她转身向前方看了一眼,忽然道:“司机快停车!老人忘了拿他的包裹啦!”

我一瞬间反应过来,一时间无法可想,一把抱起莲莲,用身子撞开窗玻璃就跳了出去。

窗外是一个不高的山坡,青绿的草丛减轻了我们的冲力,等我们滚到山脚,汽车已经爆炸了,声彻云霄,火焰四溅,两人眼睁睁看着整辆车炸得成了碎片,

莲莲不敢多看,转身抱着我,全身瑟瑟发抖。“那不是包裹,”我看着惊魂未定的莲莲解释道:“那是炸弹。”

就像一个刀客,在看到敌人的时候会不自禁的握住刀一样,任何一个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会抓住自己最有威胁力的武器。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当我在老人身边的时候,他的左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作为一个杀手,每人都有一套杀手锏。他应该在行动之前已经做好了失败后进行二次计划的准备。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巴基斯坦人,叫库里。一生中杀人无数,喜欢一人独行,穿梭于巴基斯坦、印度、中国、尼泊尔、缅甸之间,靠杀人取花红赚钱,是各国首级通缉犯。而他的名气不是在于他杀人的手段,而是在于他无数次被通缉无数次与各国警察周旋,却一次次化险为夷的经历。他有个绰号,叫“老贼”,是出于“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典故,真堪称一只狡猾的成精的老狐狸。

两个人站起身来,沿着山路往前走。

高高低低的树木伫立于寂静的旷野,土丘高低起伏,池塘在月色中泛着粼光。郊外的夜晚格外寂静,草丛里虫声呢哝,坑塘里的蛙鸣阵阵,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月色很好”莲莲忽然开口说到。“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她慢慢吟道,“去年我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一年过去,一切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