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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烟雨 秋雨梧桐叶落时

〈一〉

这几天一直下雨。秋天的时候,雨水似乎多一些,也凉一些。

这个季节,总是以一种低调的态度来面对生活。无事的时候一个人常常坐在庭院里的长椅上,看着秋亭亭而又干净的脸随着风慢慢逝去。我却也没什么感伤。我不是留恋什么,只是喜欢美好的东西,希望一切的叶落花谢都不要成为往事,希望轻闲的时候能够静下心来,听听风,看看雨什么的,陪伴着这个季节老去。

已经过了秋露。有时候晨起早了,会看见一团团的雾气。除了灯光透过来,远处什么也看不清。披上衣衫站在庭院里,空气虽然新鲜,却有了凉意。

脚下落叶不多。可能已经成了泥,甚至烟云。这些事务总是让人感动,它们有种超然的意境。有时候想想,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只是对自然的诠释而已。走在附近村子的土路上,经常的,恍惚又回到过去。看见一些东西,比如茅草屋,土坯墙,还有水井口,甚至村外的灯光和傍晚时候淡青色的炊烟,心里总会泛起一些特别的情感。

这个闲暇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漆黄色的地板上铺下长长的路。卷起窗帘,尘埃展开微小的翅,走过,无声。白色的花瓶静悄悄的望着我,屋子里弥漫着烟的味道。我挨着窗,变换着手指的姿势,看着轻柔的手的影子缓缓地动,忽然想起一个人,想起她说过的一句话:“一秋烟雨随风去。往事如云烟,一去了无痕。”

回忆之河慢慢流淌,没想到五载春秋逝去,你投下的石子涟漪仍在。

〈二〉

多少个日子的风,从屋檐下掠过/你随着逝去的回忆,在烛光里窃窃私语/古巷弯曲的石板路上,白色的鸽子缓缓落下/无尽的黑暗中响起,黄昏弹奏的琴音/扔一粒沉思落入过去的河流/摇晃的波纹荡开了,你仿佛来过的痕迹

想起话剧《狂飙》中,田汉的那句台词:“9岁那年,我去表妹家玩,看见她那双眼睛,就一步跨进了红尘。红尘滚荡,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真是多少人间故事,皆化作了无常。

来到南粤。正是零五年三月,乍暖又寒,冬意将去,春色待开。旅途劳顿,一觉醒来,看见窗外小雨淅沥,天色清明,心中不禁一阵雀跃。

江门是一个不错的城市,自然优雅。没有青岛那种静幽和书卷气,但也别有一番南国风味。树低叶阔,气候温湿,山丘连绵不断。

平静的一个月过去,到了四月。四月的风格永远不变,鲜花、冰霜加抒情的翅膀。

五月,青岛正是樱树花开时节,江门确是一片阴雨天气。雨季将至。紧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虽然鲜有晴日,但每次雨后,身旁草木鲜艳青翠,远处满山郁郁。自己一个人散步之时,虽无云卷云舒,但山明水秀也是一番滋味。

五月十一日,细雨,购得小说几本,连夜读罢。五月二十七,雨后黄昏,红霞满天,留恋许久。六月七日,大雨滂沱,房前稻禾伏倒水面,沟畦中水没田埂。六月九日,又雨。

六月十日,雨刚刚停歇,天空清明空旷,似乎是真的让水冲洗了一般。到了黄昏时候,却突然放起晴来。太阳很长时间没有落下去。晚霞红彤彤的,撒下的光把田野映红了。远山上丛丛的草纠缠成一片,山背上的铁塔却露了一个尖,反射出很淡的光。看得见山道上不慌不忙的牛羊正在下山,小狗欢快的前后奔跑着。在我不远是一株小芭蕉,叽叽喳喳的,洗翠的叶子上不时飞起几只雀鸟儿。

下山,踩着晚霞下大山的影子,慢慢回归尘嚣的城市。

〈三〉

有时候一片叶子落在肩上,我也会有一种莫名的悲伤:为什么是落在我的身上呢?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片叶子呢?有时候看见一只蝴蝶或者什么不知名的鸟儿飞过身边,我也会有一丝感动:那是不是我前世一段感情的化身,今生才会掠过我的衣颊呢?缘分?命运?人生恍若初见,往事已是惘然。

经过街角的时候,正是红灯。我停下脚步,身边零星几个行人驻足。

如果真的一切可以重来,我真希望擦肩而过。

“我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家,就不会,永远不会再回去“,她对着手机,一字一句,狠狠地说。

我偏过头去,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亭亭如秋风,身背一个大包,短发齐耳,体态匀称,休闲装束,可惜侧面看不清模样。想到她打电话的口气,不禁莞尔。

她忽然偏过头来,茫然的看了我一眼。

我看清了她的模样,高鼻深目,眼睛淡蓝,原来不是华人。想到江门号称侨乡,路上遇到外国友人,也不足为奇。

绿灯了。道路两侧缓缓并行驶来两辆集装箱卡车。那国外女子急匆匆横穿马路向对面走去。行人慢慢尾随其后。

忽然听见急促的马达轰鸣声,一偏头,两辆大卡车竟然加速横冲过来!身边有人开始尖叫,有人转身跑回路侧,有人茫然呆在原地。我不急思索,快速向前猛冲,希望在卡车驶到斑马线前跑到马路对面去。前方是一两个奔跑的中年人,再不远就是那个外国姑娘。

两个中年人忽然加速靠近她,竟然一个人出脚绊住,另一个用力从后猛推,眼看她行将倒地,两人扭身便跑。我甚至看到了那双淡蓝色眼神中的惊恐。我心里又迷惑又震惊又感觉不可思议。如果这个女孩躺倒在地,必然无法躲过卡车,一场车祸势所难免。这简直就是谋杀!一时不及细想,我冲到女孩身后,趁其尚未全身倒地,右脚钉地,右臂紧揽其腰,左脚右旋带动腰力,将女孩奋力推了出去!

霎时只感觉后背一阵大力急冲过来,右臂一阵剧痛,身子竟然飞了起来。

〈四〉

恍惚中感觉自己漂离了身体。感觉自己在下沉,不停的坠落,可是怎么也不能动,眼睛始终无法睁开,想要看清些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清,不停的挣扎,挣扎,仿佛要窒息了,四周仿佛很静,又仿佛充满噪音,像是有金属的碰撞声,又像是有翻书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争吵,又像是有人在哭泣……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全身都是痛处,口渴无力,想动一下却痛彻心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鼻孔里有福尔马林的味道。低眼瞧去,原来我全身都打满了绷带,身上盖着白色薄被,一条腿挂吊在床的另一侧。

看着身旁不院的小桌,桌上的药瓶,药瓶旁的书,书上仿佛蝌蚪般的文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想不起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像是大醉初醒,头脑混沌不堪。忽然想起李白,不知道李白醉了是什么样子的?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可惜长醉终有复醒时。又忽然想起庄周,化蝶能通梦,梦境复通幽。不知是否也如我这般茫然?

朦胧睡去,早晨醒来,窗帘已被扯开,阳光洒进屋子,偶尔一只鸟儿从窗外掠过,光束里便闪过一团黑影。桌上已经多了一个翠绿色的花瓶。有桃花,也有杏花。杏花显得密了些,匝匝济济的簇拥在枝条上,一朵紧挨一朵,象是要爆开似的。

听见有轻微翻书的声音,一瞥眼,原来是那个外国姑娘,正倚在木椅上看书。

只感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只是嘶哑了两声。她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第二次见面,只感觉她变了,虽然还是那身装扮,还是那般模样,可是眼神里不再是那种茫然之感,更像是一种坚定,一种自信,一种虽千万里吾往矣的决绝。

她不说话,站起身摁下了床头的紧急铃。不久进来了几个医生,都是黑肤深目,浅声交谈,然后退去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这是个很恬淡的早晨,两个陌生人不停的对视着,不交谈,不做作。

她倒了一杯开水,等凉了端到我面前来,用小勺喂我。她一定曾经照顾过孩子,而且是婴儿。喂婴儿的时候,每次只在匙尖上盛一点水,由匙尖向嘴内倒出,然后给婴儿一点时间吞咽下去,先这般喂水,等习惯了水质,再尝试稀粥。

喝完水,我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桌上已经洒落了不少花瓣,残留的花朵虽然娇艳依旧,却多了一份疲态:即曾如何美丽,也有落寞的时刻。

我问她这是哪。她说孟买。我点点头。那就是在印度了。

“我是米莲,你也可以叫我LotusMichelle,或者莲莲”她说。

“你父亲是印度教还是佛教?”我问。她一愣:“你认识我父亲?”“不。”我说。

她看看我,说:“印度教,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口一问。莲花在印度教和佛教派中被奉为神物,在当代印度人心目中又贵为国花。”我说。

我告诉她我是叶秋。这是我避居江门时的化名。取一叶知秋之意。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每当医生或者护士在的时候,她从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曾经问过她,我是怎么来的印度,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甚至问她医疗费用这些事情,可是她从来不正面回答。

每天早晨她都安静的来看我,晚上再回去。熬粥、换花、看书、沉思、偶尔说两句话。我在印度没有朋友,也没有认识的人,只有她陪着我。她从来没有跟我道谢过,也没有解释那天黄昏的事情,只是每天来看我,尽力的服侍我。

有一天,沉思的她忽然问我:“你喜欢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说:“几间木屋,茂林修竹鸟语花香。窗前看春含笑冬铺雪。”她默然良久。她又问:“你自由吗?”我笑:“只要有自由的心,就有自由的人。”

一个月后,七月二十日,我开始尝试下床走动。阳光已经温和了,甚至有了热情的味道。走在晴空下,能清楚的感受到太阳透过衣服传来的那一阵暖意。

七月二十一日,天开始阴沉。七月二十二日,雨势绵绵。七月二十三日,大雨不断。七月二十四日,地面积水两尺。七月二十六日,孟买积水五至七英尺,大雨迫使附近的水坝释放造成了巨大洪水。孟买隶属马哈拉施特拉邦,此次水患百年不遇。洪水过后疾病横行,如疟疾、肠胃炎、登革热、肝炎以及斑疹伤寒等肆虐不已。一周来大约5000多人住进了孟买的各家医院。死亡人数达到143人。

所有的电视节目里都是有关洪水的信息,莲莲一直眉头紧锁。

我笑她:“你这般忧虑,可以去当国会议员了。”

她看看我:“你不懂的。他们都是我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