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宫主最喜欢的马儿,倒在地上已无丝毫动弹。
它旁边那个周身破碎,伤痕累累,衣袍被鲜血染红,昏倒在那道鸿沟不省人事的可人儿。
“罂粟,粟儿……”
天呐!他看到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谁来告诉他,这一定不是真的。
墨七飞身而下,当他看到初夏全身是血,衣衫之上全都是破口与血痕之后惊得魂飞魄散。
“罂粟,快醒醒,醒醒……”
墨七急切得呼喊,伸出手去,想要将她从这满地的狼狈中抱起,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全身上下,支离破碎,无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她披上,一阵阵内力从他掌心源源不断地传入她身体,却没有丝毫作用,最终还是抱起了她,一路狂奔,或许是急昏了头,他已经忘了轻功会更快的。
“粟儿别怕,我带你去找古月,别怕。”
是谁在说话?那么急切,那么慌张?
死了吗?为什么睁不开眼睛,是死了吧,不然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
不,不能死,思竹,要回去救思竹。
“思竹……”
她胸膛微弱地起伏,在墨七怀中苍白憔悴,口中不停呢喃着什么,一路狂奔的墨七终于发现。
“粟儿,你说什么?”
俯身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可当他听清楚那一声声呼唤,他竟抑制不住得愤怒。
她还是爱上了他,心心念念,哪怕是现在这副模样,想的仍旧是他。
他不是说会保护好她吗?他武功那么高强,那为何还让她伤成这般模样。
终于有了一丝力气睁开眼睛,初夏在墨七怀中微微动了下,弥散的眸光一点点聚拢,在看清眼前的人后,她的眸光又重新沉了下去。
“墨七,我没事儿,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不、不,不要睡粟儿,我求你,求求你……”
我害怕你睡了就再也不会醒来。
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已经听不见他哀求的呼唤,已经失去了微弱的呼吸,已经没有了脉搏的跳动……
墨七终于崩溃得大哭,他将她紧紧抱住,天崩地裂般跪在地上肝肠寸断。
“啊——”一声野兽般撕心裂肺的嘶吼空旷了整个后山,震得花飞叶落。
伴随着她气若游丝的脉搏,她后背肩上的烙印发出一点光芒,慢慢地,那光芒越加明亮。只是在一瞬间,罂粟花田无数花瓣悬空,朝着那一点光芒飞去。
墨七被那团光刺了眼睛,在他不知所云之际,初夏被万千花瓣拥簇,从他怀中抽离盘腿坐在了地上,她周身发着光,后背肩上的罂粟不断纳入这些花瓣,那样不真实的一切,竟令墨七有片刻的恍惚。
很快,初夏苍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双眸微闭,身上那些如网密布的伤口竟奇迹般得愈合,如墨的青丝仿佛被赋予生命般妖娆起舞。
墨七惊讶地张大嘴,不由倒退两步。
初夏双眸开启的刹那,异样的光芒从她眼中突破而出,犹如踏破虚无的神灵,将天地万物主宰。墨七被完全震住,待那团光缓缓退却,她却又再次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待真正确定初夏身体无恙后,墨七才将她带回了百花宫,唤了婢女为她沐浴更衣。她一直昏迷不醒,他吓坏了,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生怕里屋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百花宫内依旧是一片阴森诡谲的气息,雕镂红漆,金顶石壁。这么大的院子,四处都是人,却除了他们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这地方太过安静,安静地连落叶都不会光临。
从看见初夏一身破碎倒在罂粟花田时,墨七便知道除非是百花宫内的人,否则初夏不可能伤这样。这世上没有人能轻易进入百花宫后山,那是百花宫禁地,无宫主召见谁都不可进入。与百花谷一样,都被宫主施下阵法,隐在山中,无人知晓踪迹,外人是看不见百花宫的。
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过宫主,毕竟踏雪这匹烈马,除了宫主无人能接近。可先前宫主让他把踏雪牵回马厩,还让他传令让黑羽令直接将罂粟带到石室。宫主没理由骗他,那到底是谁?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杀了宫主最喜欢的马。
轩辕雪陌吗?
百花宫暗杀他无数次,先前罂粟也是一直在他身边的。
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百花宫的后山机关无数,即便是他去过无数次,每一次进去也是危险重重,即便再怎么熟悉阵法,稍有不慎也会丧命。轩辕雪陌再怎么聪明也解不开那阵法的。
那会是谁?
墨七正想得入神,门“吱呀”一声打开,他慌忙迎上去。
“怎么样了?”
“回禀统领,罂粟统领醒了,但好像很累,奴婢们为她沐浴更衣完后她就一直在打坐。”
“呼——”墨七终于松了口气,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只是在做梦般。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我进去看看。”
“是。”
墨七进屋看见正襟危坐在美人榻上的初夏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从窗扉偷跑进来的阳光洒落一地,袅袅檀香氤氲在整个屋子,充满了宁谧暗香。
仿佛间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罂粟……”
一声呼唤,墨七眼眶竟有些微微湿润。
但是,他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场景。
罂粟没有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拉他的手,对他说,“你去哪儿啦?快看我今天练的新剑法。”
罂粟没有赖皮地硬要他说,她和流砂到底哪个更漂亮。
罂粟没有献殷勤似的将他拉在他旁边坐下,然后硬要给他捏捏肩捶捶背,死命的给他下套,问他今天出宫都遇见了些什么。
罂粟……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一如之前。就好像她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独自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变了,他的粟儿走了,从他拒绝娶她的那一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良久,久到墨七以为她不会与他说话,她才终于开口。
“墨七,我要回去。”
“回哪儿?轩辕雪陌身边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只瞧得从香炉中冒出的袅袅檀香一晃动,屋里就多了一个人。
“……宫主。”
“出去。”还来不及行礼,就被下令出去。抬头瞧了初夏一眼,虽是不放心,但哪儿有他说话的余地。
“……是……”不情愿地转身出门,之听得百里南浔最后一句话语。
“冰魄剑、轩辕雪陌的人头,还有你拿走的夜明珠,这一次,你给本尊带回来了什么?”
墨七当下心一沉,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关上了门。
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窜入耳朵,尽管初夏很累,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地站了起来。想想刚刚在罂粟花田发生的一切,仍旧是那么地心有余悸。
可她不能怕他,她不是罂粟,不是他的手下,不必听令于他。
“这是第二次问我了,先前就说过,我没有夜明珠,也不会杀轩辕雪陌更夺不了冰魄剑。”
百里南浔闻言将目光锁在她身上,但初夏依旧是那副表情——淡然。但细看就会发现,她紧握住拳头,指节发白,手心渗出汗,被她按出深深的指甲印来。
“罂粟,本尊已经没有耐心去等你完成任务。将夜明珠交出来,或许本尊能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百里南浔冰冷的声音,目光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他一贯的冷漠强大到几乎能将缥缈的檀香冻结。这个犹如魔鬼的男人,让初夏一日既往地感到害怕,但她还是在努力克制自己这种情绪。
“我不是罂粟,你抓错人了。”
“是吗?抓错了人?好狂妄的口气。”
十步之外,恍惚间,只是一道虚影,他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一把狠狠捏住,像是要揉碎般,毫无怜香惜玉可言。
百里南浔瞬间爆发的杀气,让周围温度瞬间下降,冷到骨子里。他细细地看着她,这般美得冰清玉洁,周身还散发着一股桀骜的气质,当真是他当年捡回来的小娃娃吗?
“真是见鬼,本尊居然开始相信你不是罂粟,那你是谁?”
他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只是直直地看着她问道。
“……”
她被他咄咄逼人的眼神追到无路可退,转身正欲逃开,却被他快速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你在害怕什么?”百里南浔那一向冰冷的眼神居然开始有了些许温度,他紧紧地锁着她,屡次想要看穿她这冷若冰霜的外表,却连连挫败。
闻言,初夏身体明显一僵。
“……没……没有……”
如此的没有底气,初夏在心中狠狠给自己扇了一耳光。对,她一定要冷静,不然越慌就会越乱。
忽然,他伸手将她一拉扯,紧紧地裹入了自己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让他一见她就有种急切地想要靠近她的冲动,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修仙之人,定然心生疏离万事空,放下世间一切尘缘,无牵无挂,清心寡欲,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