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抱着轩辕雪陌,在牢笼里祈求那不见天日的黑暗能放过她孩儿。
终于,他回来了,他是救下了轩辕雪陌,可他却没能救得了她,亲眼目睹她被五马分尸。五岁的轩辕雪陌大喊着踏入那一片血泊,捡起地上他母亲的头抱在怀里,如何也哭不出声。
她的身份,她子虚乌有的罪名,他贵为一国之君,却不能让自己的孩儿随自己姓。
轩辕雪陌从此成了众人嘲笑的玩物,几岁大的孩子也会排挤他,也就是在那一次次欺辱中,他学会了反抗,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想要给你更多的爱补偿你,却连一个姓都给不了你,反而让你遭人妒忌,受近折磨。”老皇帝早已说到泪流成河,老沉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一段年久失修的画卷,一幕幕在初夏脑海中摊开,她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与她形影不离的男人,为他感到心疼。
她能想象,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眼前被杀害却无力相救是怎样的悲恸。
原来这就是关于他的一切,高处不胜寒,她与他一样,在这世间游走,却始终被世事所戏弄,看似什么都不缺,却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地活在这世上。
“别说了父皇,儿臣带你走。”轩辕雪陌沉着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整个人冷静地可怕。抽手准备去抱床上那瘦得像一片纸的人,却被他拒绝。
“走?能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家、人民、天下都是朕的,可连朕的儿子都盼着朕能早日入土。”
老皇帝的自嘲却拨开帝王家的疼痛,当皇帝,多难,当一个能受到后世赞誉的成功帝王,更难。他必将为了这盛世繁荣而放弃自己过多的权利,天下臣服是那么的孤独。
“父皇……”轩辕雪陌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愿称帝就是因为如此,一国之君又如何,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天命如此,身不由己,人只要生下来,就谈不了自由。朕不想你走朕的后路,可皇儿啊,这江山若是断送在朕的手里,北冥百年基业,不光是朕,先祖九泉也不能瞑目呀!”
“儿臣无心称帝,是不想一生战战兢兢,劳心伤神。”轩辕雪陌深吸口气,这担重任,他挑也得挑,不挑,也得挑。他虽随母姓,可骨子里流淌着李家的血,千万人的性命握在他的手中,他怎可轻易说不?
“皇儿,将墙上那幅画给朕取来。”清风取下画递给轩辕雪陌,皇帝指着画卷的画轴,“这里打开。”
轩辕雪陌拨开画轴的一面,那空心的轴中倒出一块玉坠,白若凝脂,在烛光下发出幽白的光,惢丽精美,让初夏惊艳这玉的绝好之时也感慨造这画轴的人真是聪明绝顶。
“这是你娘的,朕现在给你。朕知晓你不喜权势,可今后这北冥江山若是需要你扶持,望孩儿一定披肝沥胆。”
轩辕雪陌将玉坠握在手中,那比羽毛还要轻盈却从掌心穿透到心脏,直击记忆深处潜藏的画面。漫天乌云,狂风呼啸,他蹒跚着脚步捡起地上的头颅抱在怀中,一身锦袍被染成鲜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太过于悲痛的画面,他不记得那时的自己是如何熬过日日欺凌,夜夜恶梦的日子。
“儿臣遵旨。”他淡下眸子,不知为何,内心极其平静,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朕,累了!”
老皇帝紧紧握住轩辕雪陌的手,苍老的声音在繁华却又空荡的屋里回荡,历经世事的脸上勾勒着一道道不深不浅的皱纹。清远的目光望着窗外蜿蜒往复的城墙,像是深邃的天空中闪闪发光的明星,又像是窥测灵魂深处的两扇明窗。
待够了,活够了!
这宫墙高得不见尽头,凌空盘旋而上,犹如困阵,他竟做了一生的困兽。
风吹帘栊带来刹那恍惚,几人皆被这乱坠的灯火摇晃得半梦半醒。
轩辕雪陌一阵酸楚,他盯着皇帝的目光,发现他抓不住他,无论手上如何用力,他就是在远离,在离去。极度的安静使他心里涌出前所未有的难受,那双世间最美丽的眼睛,像充盈的湖水慢慢波动着,内心静得可怕。
乾清宫外,侍卫像人墙,一层又一层。李渊一身盔甲,以护驾之名日夜在周边巡视。世人都知,他是在等时机,时机一到,他定然会逼宫。
“今夜,轩辕雪陌一定会来。”李渊站在假山旁,伸手接过白无殇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
白无殇面无表情,目光却晶亮无比。他没有说话,手上的小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李渊继续巡视着,“父皇的药,喂了吗?”
“喂了。”
“那就好,孤不信,他会不来!孤今儿就坐在这儿守株待兔。”走到乾清宫大门口,他执剑悠然坐在大理石上,旁边的石狮与他身影错落,看过去,就像他坐在狮子的头上。
“有什么异常吗?”白无殇跟过来率先询问一旁立如标杆的侍卫。
“回侯爷,没有。”
白无殇点头,真要转身,却一眼瞟到了开着一条缝的大门,“谁进去过?”
“送药的宫女。”
“多久了?”
“两刻钟。”侍卫如实回答,却未料话音刚落就受了一巴掌,他疼得捂住脸立马下跪求饶。
“坏了。”
“怎么了?”
白无殇一句话将李渊吓得腾地就站了起来向他小跑过去,眉头皱起,两道标准的剑眉向上一扬满是紧张。
听了理由,李渊气得火冒三丈,朝地上跪着的侍卫狠狠一脚,大骂道:“狗奴才。”
“嘭”地一声,门被踢开,李渊厉目扫去。轩辕雪陌听闻来声手上一挥,初夏就被推了出去,眨眼就躲在了柱子缦纱后面。他一挥衣袖手臂自然而然负在背后,立体的五官在忽暗忽明的烛光下精雕细琢般俊美。只见他回头向门口的李渊一瞥,整个人发出的是与生俱来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皇兄,你果然来了。”
就在李渊推门的那一瞬间,轩辕雪陌掌风袭去,握住初夏纤细的腰肢稍稍一推,小巧的人儿便轻而易举地卷入屏风旁的缦纱,被明黄的隔板挡住。
“殿下,好久不见。”
轩辕雪陌一挥衣袖转过身来, 那光洁白皙的脸庞,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若有似无的笑容挂在嘴角,却分明让人觉得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
只见李渊一身盔甲,带着满身戾气直冲轩辕雪陌。他怒睁着眼,额头上的青筋爆长,连呼吸都沉重不已。他死死咬住牙,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双眼快要射出火花。
“嗬,不如不见。”
李渊冷哼一声,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轩辕雪陌,好像任何时候任何东西都近不了他的身,特别是那居高临下的高贵气质叫他好生厌恶。
“放肆。”
龙床上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却像一股电流穿透而来,听得李渊一下从头麻到了脚。大家皆是一脸惊讶,在场无一不知,太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天,每日给皇上送的药,虽不知到底是什么药,但都心中有数。宫中近日的形势,他不就是在等一个时机,时机一到,他定会翻身上马。
李渊一脸惊骇地看着轩辕雪陌,只见他负手而立,一身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白无殇也是震惊不已,青离子与檀香所混成的剧毒这世上是无人能解的,按照常理,狗皇帝现在应是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谈说话。
可现在,轩辕雪陌竟有如此能耐,叫都踏入鬼门关的人重新开口说话,声音还如此清亮。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渊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浑身颤抖,脸上到处都是汗珠,透露出他心头的不安。
一屋的人皆跪了下去,一声“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喊地浩浩荡荡。
老皇帝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小玄子,宣旨。”
一声宣旨,李渊顿时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从心顶凉到了脚尖。
他下意识侧头去看轩辕雪陌,只见他坐在塌上,握住皇上的手,一身玄纹云袖,极其镇静。那似睨非睨的眼神所过之处,留下的尽是无限淡然,没人能看透他眼波下藏住的是什么,只是他那波澜不惊的姿态将李渊心里的那份恐惧又加深了一分。
他感觉,这道圣旨怕是会将他送进鬼门关。
“是,皇上。”站在墙角一个并不起眼的公公低头走上前来,尖锐的声音向屋外传去。
“传,诸卿大夫,各位皇子觐见。”
“传,诸卿大夫,各位皇子觐见。”
……
一声又一声,一个接一个,整个皇宫站岗传旨的太监扯破嗓子将刺耳的声音融在着浓郁的夜里。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朝中大臣,各位皇子都赶了过来。一路上全是身穿盔甲的将士,都是李渊的手下,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们安分地跪落一地,不敢有半点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