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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医女 第五回 动情殇(五)

纪昕撑着身子,脸色苍白。她唇瓣微张,费力地吐出几个字以后,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眼前一黑,昏睡下去。

皇璞月一惊,立马拥住她,翻手看她的手腕,原本鲜红的血痕已经开始发黑,周围白皙的皮肤染着淡淡的清淤和点点紫红。

他紧紧抿着唇,也不说话。片刻,他才横抱起纪昕,急急唤来一个宫女去唤太医。

娄潇在原地绞着衣裳,不知所措起来。

皇璞月使唤完宫女以后,独自在原地焦急地将纪昕手腕上的毒素挤出以后,才发现娄潇还在原地。她一脸的慌忙使得他更加厌恶几分:“

将解药交出来。”

娄潇一顿,摇摇头:“月哥哥,我没有解药。”

皇璞月火气一升腾,掐住了娄潇的颈部:“你这般想让本王痛苦?”

娄潇轻咳起来,连同泪水落下。冰凉的泪水沾到皇璞月的手臂上。皇璞月却未怜惜,而是加重了力道。

他将愤怒一点一点地转变为力气,娄潇白皙的颈部开始发红起来,脸色愈加苍白,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娄潇只觉得喉咙被卡住,眼前不见皇璞月的影像,意识模模糊糊起来。尔后,是漫无边际的冷,那是一丝一丝拼命往里钻的冷,仿佛冷到骨头里去。每动一下都好似骨头碎掉的疼,疼到钻心。阴寒的冷,冷得入骨。

娄潇唇片上最后的血色已经褪尽,满眼漆黑。她毫无知觉,唇瓣翁合。忽然有脚步声,似乎有人唤了一声皇璞月,并让皇璞月松开手。

“咳咳。”娄潇揉了揉自己的颈部,有一片晶莹的阳光入眼。她将手抵在额前,片刻,才适应夜后的光明。

一宫女和一名背着药箱的太医望着她,紧张地问道:“娄姑娘,您没事吧?”

娄潇摇头。她望见皇璞月抱着纪昕,朝着华阳殿走去,身后跟着一低着眉眼的太医,也要跟过去。

宫女止住她:“娄姑娘,您千万别过去。”

娄潇低头,望不清神色:“不,我该跟过去的。是我害了纪昕。”言落,便去追寻皇璞月的步子。

因为先行的缘故,皇璞月已经抱着纪昕入了华阳殿。当娄潇进殿时,太医在床榻前,合着眸子,把纪昕的脉象。太医紧皱着白黑的眉,额间有几分汗珠。

太医起身,抱拳微欠着臃肿的身子,说:“禀三王爷,纪姑娘中的毒属南方水乡地区,所以在长安,因为地理位置,蔓延得极快。”太医顿了顿,不再说话。

皇璞月眉骨一锁:“如何?”

太医小声答说:“已经蔓延到眼部神经,纪姑娘需要尽快寻到一副合眼型的眼珠,否则……将是一辈子失明。”

皇璞月一动怒,失手打翻了床榻旁的青花瓶:“岂有此理!”他咬牙切齿地在宫中踱步,寻思着宫中谁人的眼型同纪昕的属于一类。

此时,娄潇听完太医的叙述,瓷在原地,风拂动着她的裙摆,她神色怔忡。

皇璞月左思右想,委实寻不到一人,内心焦躁。他正想大怒,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娄潇。娄潇和纪昕都在生于江南扬州水乡,大抵因为身处一处,眼型都是柔媚的杏眼,带着碧波。

皇璞月一愣,指着娄潇对太医说:“她怎么样?”

太医身子一抖:“千万不得,娄姑娘是当朝大将军的子嗣,万一……”

皇璞月打断他:“无妨。我来解决。现在马上动手。要是昕儿瞎了,我定诛你九族。”

太医不敢抗命,巍巍颤颤地朝娄潇走去。他开口:“娄姑娘,对不住了,您,跟我走吧。”

娄潇听见有人唤她,扯回思绪,歪头惑道:“去哪儿?”

“内室,我们探讨点关于纪姑娘的病情。”太医低着头撒谎,身子有几分颤抖。

娄潇闻言,想着能为皇璞月做些事情,极为开心,一蹦一跳地随着太医走进华阳殿的内室。皇璞月对此面无表情,一面守着陷入昏迷的纪昕,一面打了一个手势。

内室不大,房间当中置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磊着一方宝砚,一笔筒,墨色的笔架上挂着几支笔。案旁是一汝窑花囊,里头插着一囊含笑。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巨画《烟雨图》,对头,是一卧榻,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

娄潇刚想开口,忽然走进两名面色淡漠的宫女,她们一声不吭,直接抓住娄潇的双臂,凭借着自身的蛮力,将娄潇一推。娄潇身子一倾,步子往后,忽然腰上一紧,整个人跌在床榻上。

她望着两名抓着自己臂膀的宫女,问太医:“我……”

太医身子哆嗦,打断娄潇的话:“娄姑娘,老臣也是听命于三王爷。您别见怪。”言落,从木色的药箱之中,拿出一柄泛着银光的白刀。

“不可以的……”娄潇望见刀子,顿时明白起来。她惊呼,话说一半,宫女们将她的唇死死捂住。

“娄姑娘忍耐一下。”太医托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榻前。娄潇挣扎着,想呼喊,却因为两名宫女将唇捂得很好,喉咙发不出声音。

她使劲挣扎着,想从床榻起身,两名宫女却加重了手的力道。娄潇白皙的手腕出现了几道淤青,她上下喘息着,望着太医,挣扎更加剧烈。

忽然眼上一疼,娄潇的的眼角落下了几行清泪。泪水顺着眼角,沾湿了素白的被褥,被褥立刻染开一片血红。

太医拿着刀子,在娄潇眼上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鲜血从伤口里沁出,一颗两颗落在被褥上。接着,湍急的血花如迸裂喷涌而出。

娄潇眼前漆黑起来,钻心的疼痛再一次漫开。剧烈的疼痛好像是要把她碾断拉碎,并非眼眶,连同心也在疼痛。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太医继续划动着刀子。殷红的血线缓缓地,源源不断地,落在素白被褥,染在花白月裙衣领之上,开出的血珠,如同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在水中妖艳地摇曳,然后荡开,袅袅的白色雾气之中,变成绚烂的霞红。

娄潇不再挣扎,而是死死抓着被单,指骨泛白。汗珠与泪珠同血混在一起,她的心仿佛被重重地压着喘不过气。

她无力再呼吸,眼前的一切眩晕而狂乱。她的唇渐渐惨白起来,一张一合,仅存的空气在嘴中。

忙乱的疼痛与虚脱之中,娄潇隐隐约约又望见皇璞月的影子。时光仿佛飞到三年前的长安,他立在宫门,往城外长街。长街繁,她往城上一望,顿时愣住。

她忆起那日他未带伞出门,雨落。她焦急,撑着伞寻了三条街,终于在一避雨处寻到皇璞月。回到宫后,她立刻守着药温好,药煎好,她便病了。

她想起一日皇璞月出宫,她在宫中闲逛时,听闻太子要刺杀他,立刻跑出宫,急急忙忙地寻到他时,望见一黑衣男子,想也未想便挡在了皇璞月身前,这一箭落身,她昏迷了半月。

娄潇曾以为,即便花飘零,只要爱得够深,为一人颠沛流离,足以换来一爱。但,究竟是错了。

她的眼角划过水迹,早已分不清是泪是血。

月哥哥,三年前,我为你温药,试图用尽一切,等待换你对我一笑。然而三年以后,我才发现,你也在等待,只是,却不是为我。

我终究不过你的过客,红尘过往,花木斑驳,在寻一场寻不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