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铃声轻摇,藏青衣衫洗得发白的马夫喊:“姑娘,青玉山到了。”
青山雾霭,云气氤氲。
娄潇撩开帘子,下车。她吩咐完宫女通知侍者之后,便叫了一辆马车,一路赶来。大抵因为钱数多,驾骂的人扬鞭,马车奔驰飞快,不多时,便到了青玉山。
她咬了咬唇,摸索了下路口,径直沿着山路走。
山区崎岖,两旁植着密幽盛树,路中不时有枯枝败叶。
娄潇走得很急,脚下几次传来踩碎脆枝的脆响,险些摔倒。她面色苍白如纸,额间细细沁着细密的汗珠。一双纤手紧紧握着,指骨泛白。
娄潇死死咬着下唇。她生怕一个按捺不住,便大哭起来。
没想过,如何寻到皇璞月;没思忖过,怎么对付黑衣人。只是一股脑过来。为的是,快一秒寻到皇璞月。她多怕,只是一秒,他便撑不住。
“月哥哥,你撑着,我肯定会找到你的。”
娄潇深吸几口气,加快了步子,声音止不住颤抖。
枝柳断。
忽然,娄潇顿住步子。
不远处,有刀光交错的声音。
她面色煞白,再次加快了步子,追随着声音。步子越快,时间越长,声响越来越大不。
知走了多久,娄潇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刚才一刀,感觉可好?”
她心头一跳,朝着那声音的方向飞快走去。
褐色的枝桠刮过娄潇的头顶,接着是一团茂密的绿叶。绿叶抱团,打在娄潇面上,尖尖的叶角,让她发痒。
娄潇咬牙竭力穿过,片刻,有几抹光线刺激眼睛。她知晓,目的地到了。
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现下无人,今天也是闲着,兄弟们,再来几刀,我们今天就好好折磨他。”
“别动!”娄潇心头一跳,颤抖地喊了一声。
“娄潇?”衣裳染着血迹的皇璞月抬眸,望见娄潇,眉骨一锁,“你赶紧走吧,我不愿连累任何人。”言落,他合眸,瞌眼小憩的模样,平静淡然,好似一湾镜磨的水面。
娄潇闻言,微暖半寒,说:“月哥哥,我不要你死。”
声音清冷者罩着乌衣,面戴墨色面具。他冷笑:“挺感人的。既然不愿意走,那就一起下手吧。”
话音落下,刀光也接着落下。皇璞月心中一顿,睁开眸子拉过娄潇,臂上的衣角破开,殷虹血迹流出。
娄潇重心不稳,一个趔趄,素色的裙角染上了血花。
她一愣,即刻反应过来:“月哥哥,你受伤了?”
皇璞月神色晦涩,眉宇紧锁:“你快走,别在这里碍事。”
娄潇摇头:“我在这里,你先走。”
皇璞月嘴角一撇,低着声音:“娄潇,你这时候别固执了。”
“月哥哥,”娄潇忽然笑了。
她抬手拂了拂他的眉梢,将他紧蹙的眉心拂开来。接着,泛粉的指尖顺着他的眉毛而下,细细勾画着他的轮廓。
树影斑驳打在她白晳的面庞上,留下剪影一跃一跃。娄潇眼眶微疼,唇角却依然带笑。清风携入几片落叶,或重或轻地拨弄枝桠。
皇璞月愣住。
“月哥哥,外头有许多兵士在寻你。你下到青玉山就会有士兵再接你。到时候,你再叫他们上来。毕竟,黑衣人的目标不是我。不会伤我,再说,皇上需要你。百姓也需要你。待会我寻个时机,混搅他们,你快走”娄潇轻轻地说。
她神色淡然,似早有把握。
皇璞月爱天下,提到“百姓”,他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受死吧!”黑衣人喝道。
娄潇蹙了蹙眉:“军队已经在山下,你们想干什么?”
黑衣人笑说:“你天真地以为我会信你?”
娄潇闻言,忽然有些轻笑:“你们,没杀过人吧?”
黑衣人身子一僵:“我们五人怎么可能没杀过?”
娄潇把发丝挽在尔后,蹲下身子,从地上摸索了一枝树枝。她指尖一触碰到枝桠粗糙的表面,便握紧,起身,缓缓举起。
她笑了笑,说:“那好,一对五,敢不敢?”
黑衣人笑开:“这有什么不敢,大家上!”
有风拂过,五个黑衣人握刀驰来。
皇璞月见娄潇做了一个口型,没有说话,握了握拳离开。他背后,是刀光浮影,是血落花飞。枝桠浮动,簌簌声响,黑衣人落刀之余,惊了林中的叶子。
他硬着头皮,没有回头,不知自己如何离开,只是动着步子。他喉间有些干渴,身后的事情似乎遥远起来。时光停顿,树枝交错纵横,当皇璞月停下步子,密密麻麻之间,只余了他一人。
娄潇孑身黑暗,天似乎落了雪花,锐利的花角划过,生生留下了痕迹,冰冷入骨。耳畔传进刀声,接着是刺骨的寒冷,她想起剜眼那日,刀深渐入,血渐滴,血暖,心凉。而这一回,血凉,心暖。
刀剑声急,血染长空。
娄潇身上,是一道又一道的疼痛。娄潇没有力气呼喊,鲜血溅到面上。血滴在黑色的土壤里,她渐渐听不见声音,只是身上疼痛依旧。
其实,根本就没有军队在山脚。她赶来也不过一刻钟,宫中估计方才召集完人马。
娄潇缓缓地喘息着,意识越渐微薄。伤口疼痛蔓延,顺着脊背一路扩散,传至百处,痛至四脚百骸。血水漫进衣里里,她眼皮越来越重,越渐抬不起来。
与其,看着你逼我走,倒不如,换我离开你。
她唇角带着浅浅的微笑,闭上了眼,一串泪珠落下。
暮色四合。
娄潇睡在梦中,迷糊间,有脚步声,有些慌张,像是失了阵脚。
“小潇——”脚步声来回,似近还远。忽然,一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轻声唤道。唤声有些急切,带着几分心疼,更多却是怒意。
娄潇感受到了暖意,缩了缩身子,想靠近一些。
隐约间,又梦回江南。
扬州烟雨三月,玉兰花开,清酒白水。
洛水寒烟,画酒倚兰,清影昭。
一公子,神色似笑非笑,说:“小潇,你又睡着了。”
娄潇愣住。此时,她合着眸子,头倚在简玉珩的胸膛上,耳畔有清晰的心跳。
忽然,简玉珩眸色微有波澜。
他听见,有人说:“那个人到底是月哥哥,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