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侧坐一着荷色翠烟华裙的姑娘。那姑娘外披淡白薄纱衣，腰间系一水白腰带。她低垂的鬓发，斜插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娥眉细长，面容娇媚如月。

娄潇一愣，觉得有几分熟悉。

皇璞月有些嫌弃地望着娄潇，说：“成落汤鸡了？”

娄潇一顿，见他抬眸望着自己，眸中冷漠。见状，宫女不敢多扰，低着眉眼退下。

娄潇绞着衣裳，不知所措起来，只唤了一句：“月哥哥。”

娄潇听出这话含着讽刺，双颊有些绯红，继续不知所措地绞着衣裳。她时不时把偷偷瞥了几眼做在皇璞月身旁的姑娘，一股酸涩又在心尖漫开。

那姑娘对皇璞月撒娇道：“璞月，别这样，有话好好说。”随即，她亲和地同娄潇说：“小潇，看在我们小时是玩伴的份上，你可别介意。”

“纪昕？”方才因为方向问题，娄潇未望见姑娘的正脸。此时，纪昕已经转过身子，熟悉的面容映在娄潇的眸中。

纪昕小时生活在江南，也同娄潇及简玉珩关系密切。三人曾是形影不离的玩伴。后来的一夜，月色朦胧，她哭哭啼啼地寻到娄潇，张口就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哭诉。娄潇急忙安慰，第二天，再去寻她，家门已经锁上一把大锁，一问旁人，才知纪昕已经搬走。从此，三人玩伴，办成了两人。

此刻，她儿时的伙伴拥着自己思慕之人，娄潇顿时瓷在原地，心中感情难以名状，愕然之余，还有几分生涩。

纪昕望着她，唇角微弯，她起唇，一字一顿，却未发出声音：“我失去的，早晚会夺回。”

娄潇不明白她为何忽有这样的说法，记忆中，三人关系一直很好。她忽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还未反应过来，几颗血珠落地。娄潇白皙的小手立即掩着口，鲜血在手指间染开。

皇璞月冷笑：“省省吧，在本王面前就别装了。”他一挥手，唤来一宫女：“把她打出去，别让我再望见她。”

那宫女听罢，身子一颤，缓缓挪动步子，到了娄潇前面，说：“娄姑娘，我送您出去。”

皇璞月面色冷淡，冷声对宫女说道：“不需要如此礼貌。我说了打出去。”

娄潇脑袋一片翁响，即便以往皇璞月对她动怒，也不至于如此。她瓷在原地，用她那双水亮的杏核眼瞥了一眼皇璞月，望见他冰冷的神色，顿时明白了什么，低头垂眸。

宫命难违，娄潇望着皇璞月的同时，宫女哆哆嗦嗦地拿起一把苕帚，颤颤巍巍地落在娄潇身上。分量很轻，娄潇却难受万分。她拭去血迹，一面咬着唇竭力不使自己落泪，一面退出华阳殿。

出了华阳殿，她的眼中已蓄满晶亮的水。

雨依旧在下，还伴着风，风拂过娄潇的面颊，寸寸断肠。

娄潇悲戚之余，晕眩加重。她揉了揉脑袋，意识有些昏沉起来。

娄潇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精神些。同时，身后一阵关门的响声。她一愣，回头，望见华阳殿门紧闭，方才被命令赶她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对娄潇说：“娄姑娘，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奴婢给您去太医院的医生来看看。”

娄潇知道宫女不易，怕她自责，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宫女听见她的回答，愕然小刻，依旧担忧地望着娄潇。其实，华阳殿的宫女们都为娄潇感到不平。娄潇生性活泼，待人极好，初来时天真烂漫，后来，为了能和皇璞月在一块，性子也变了优柔些。这三年，娄潇所做的，宫女们都看在眼里，皇璞月却从未入眼。

殿内，有皇璞月叫唤宫女的声音。宫女将油纸伞递给娄潇，眸色带着担忧，开门进了华阳殿，尔后，又将门合上。门合得很慢，徐徐向内的门面如同娄潇的心，一点一点地疼痛起来，她忆起皇璞月对她嫌弃的模样。

待门完完全全和上时，她的心已经疼到毫无知觉。

俨然不知今日落泪几次，只是现在泪水又来。娄潇神色怔忡地走进雨中，连雨水冲到肩上，她都没有反应。

木芙蓉低着脑袋，雨水倾溅，绽开的淡白花瓣冲到了沥青的板砖上，几名宫女匆匆踏过，碾碎了花瓣。

花残败，可怜，可忧。情断，却叹不得，悲不得，怜不得，忧不得。

可是，月哥哥，我终究还是让你厌恶了。在你的身旁三年，倾心为你，左右为你，为的是让你接受我。你曾经对我笑，对我说你没有心慕之人，有时还会同我聊家常，只是，我再如何努力，还是让你讨厌了。月哥哥，开始我就本不该缠着你的。这样，你也不会生气了。

娄潇缓缓俯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抽泣起来。雨水落尽她的肌肤，衣衫贴着衣服，凉到每一处。她只是落着泪，自顾自地埋怨着。

此时，在华阳殿不远处，未望见娄潇身影，撑伞而来。

水花氤氲，有朦胧薄雾。他行得极快，衣角扬起。雨水在他身旁溅起，湿了玄色纹鞋面。

有几名执伞的宫女经过，给他行了礼，刚要继续走时，简玉珩问：“可有望见娄姑娘？”

那些宫女一愣，面面相觑起来。片刻，有一宫女低着眉眼，小声答说：“奴婢方才似乎望见一同娄姑娘很像的姑娘，在华阳殿的阶梯上淋着雨。”

简玉珩一愣，道了一句“多谢。”宫女们还未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简玉珩已经不见了踪影。

简玉珩朝着华阳殿的台阶步子极快。他眸中有几分焦急，和难以名状的心痛。

居无何，他便到了华阳殿的台阶上。站在台阶下，抬首向上望去，可以见到一姑娘，蜷缩着身子。

他更加心疼，飞快地踏步而上。不多时，便到了娄潇身旁。

“小潇！”简玉珩将撑在娄潇头上，唤道。

娄潇隐约听见有人唤她，想起身抬眸望那人，起身之余却忽然一阵晕眩，有几分血涌上，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