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和公主刚走进偃月楼,随后一顶软轿停在偃月楼下,侍女撩开轿帘,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十七岁左右女子,一袭红衣胜火,美目在刚刚进去的青陵和公主背影上流连。
她站在偃月楼前,如清莲出水,高不可攀的芙蓉面上含着娇媚动人的笑容,素手纤纤,整理一下挂在腰间的流素环佩。
她不是谢臣相的千金谢飞烟吗?
一匹高头大马随即停在她身边,马上飞身而下一位贵公子,锦衣羽冠,腰悬长剑,别样的风流倜傥。谢飞桓走到妹妹身边,笑道,“小妹,怎么不等我,自己先来了?”
谢飞烟嘴角扬起,没有说话。听说信阳侯设宴,她却是不请自来。她不甘心,明明是自己择婿在先,天帝圣旨联姻的却成了公主。
她淡淡笑着,目光皎皎。
谢飞桓知晓妹妹的心意,却不好劝。女儿家的心事,向来都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如果说破了,反而不好。
“小妹,今天是信阳侯设宴,你不可胡闹啊。”谢飞桓还是担心谢飞烟的情绪,赶紧小声嘱咐。
“哥,皇贵妃娘娘明明应允了爹爹的,飞烟不明白,为什么联姻的却变成了九公主呢?”她定定的看着谢飞桓,眼睛含着笑,让人看不透此刻她那种失落和不甘的内心。
谢飞桓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二人谈话,这才低声说道,“飞烟,南朝的大权握在他们手里,他们应允了信阳侯二十万兵马的救援,联姻还不是想让谁去就让谁去,依哥哥看呐,九公主联姻是祸福难料啊!”
谢飞烟惊愕了,援兵抵达南楚,支持信阳侯坐上宝座,联姻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坐稳了后位吗?怎么会是祸福难测呢?她疑惑的看着谢飞桓,等待谢飞桓解释。
谢飞桓果然说道,“傻妹妹,他们最恨的人是谁?你不会不知道,二十万兵马换一个人的生死绰绰有余,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九公主,不可惜。走,别多想了,咱们进去。”谢飞桓说完,拉起妹妹朝里面走去。
谢飞烟挣脱谢飞桓的手,没有跟上去。她内心终于明晰起来,这是有些人要借联姻除去九公主啊。
天朝唯一的皇女九公主,虽不得皇贵妃喜爱,却也是天帝和七皇子的挚爱亲人,哥哥都能看透的事情,天帝难道看不透吗?怎么会应允九公主赴险?
她退后几步,也不管神情错愕的哥哥,径自带着侍女上轿打道回府了。
谢飞桓等到飞烟走远,也欣然一笑,妹妹还是识大体明事理的,几句话说完,已然明了事情的利害关系。
他仰起头悠闲的看看冬日难得明媚晴空,装作随意溜达的样子骑马离开了。
这短暂的一幕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偃月楼一如既往的有达官显贵,王侯公卿出入。
青陵挽着公主进了偃月楼,美貌温婉的茉心早就在厅前迎候,引着二人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很大,除了中间一个能做七八人的雕花圆桌,周围都是奢华的精致摆件,墨玉奔马,青玉劲松,白玉菜心,件件都是奇珍异宝。青陵看去,雅间内除了信阳侯,还有人是青陵没有想到的,却是太子殿下和七皇子。
茉心关好门出去了,信阳侯才跟公主见礼,礼数恭谨周到,并无半点懈怠。
公主还了礼,又一一见过太子殿下和七皇兄,这才坐在七皇兄的下手。
太子殿下凤眼饱含清笑,看了一眼站在公主身后的青陵,笑道,“明澈郡主不要站着了,落座吧。”顺手指了指公主左侧的空位。
青陵却不敢造次,得到公主首肯以后才轻轻坐下。
对面是一道清寒无比的目光风轻云淡的扫过,青陵连忙垂下眼帘,在当今这些显贵的皇子皇女跟前,她能坐着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天帝能封她为明澈郡主一来是因为她解毒有功,更重要的是能够陪伴公主随嫁南楚,成为公主左膀右臂缘故吧。
青陵偷偷打量在座几人,太子殿下和七皇子都是常服,除了显贵的气质之外,跟别家富贵公子一样,都是羽冠华服,衣服的颜色偏黯淡,显然刻意掩饰身份。
公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向来随和,七皇兄对慕瑶向来疼爱有加,信阳侯又是慕瑶未来的夫婿,在座的都是慕瑶至亲之人,然而,慕瑶觉得今天这种氛围一点不像亲人聚会,还不如说是为利而来,为利而散更让人来得舒服一些。”
沉静了几天的公主终于显露出她天真任性冥顽的本性,寥寥数语,就将几个人说的面面相觑。
从生病昏迷到今天,她心灵备受创伤,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要她舍弃心爱之人,远嫁南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煎熬,不在其中,更难想象当事人的苦楚。
青陵目睹公主容颜憔悴,衣带渐宽,却也无能为力。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幽怨,深深为这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深感同情。
雅间门开了,茉心带人布置酒水饭菜。几人沉默着,直到茉心出去关好门,太子举起手中的杏花酿,哈哈笑道,“九妹,人生几何,把酒当歌,来来来,皇兄陪你喝一杯。”
慕瑶笑得灿烂,举起酒樽,一饮而尽,转眸对着信阳侯说道,“今日应邀而来,不单是为了喝酒吧。”
信阳侯站起身,爽快的陪喝了一杯,“公主前来,熊泽荣幸之至,今日邀约并非为了酒宴,公主莫急,先尝尝偃月楼的拿手名菜。”
“一个要喝酒一个要品尝佳肴,说来说去慕瑶还是不明白何意,七哥,你说吧,偃月楼到底是酒好喝还是菜好吃?”说着,又是一杯杏花酿被慕瑶一饮而尽。
慕琛却不举杯,清冷的眸子深幽如水,他看了一眼信阳侯,又将目光落在九公主日渐憔悴的脸上,眼里透着丝丝清凉的温柔,缓缓说道,“九妹,偃月楼的酒菜合不合你口味,七哥不知道,不过七哥带了个人来,你是愿意见得。”
信阳侯手放到桌子下面,不知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布置奢华的精雕摆架后面出现一座小门,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通道。
“明澈郡主,你陪公主去吧。”太子殿下说道。
公主收起笑容,转身进入小门,青陵紧随其后,二人刚刚进去,后面的小门便悄悄合上。
通道内很明亮,墙壁上每隔两尺就嵌着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闪着明耀的光芒。地上铺着厚实的绒毯,走在上面一点声息都没有。
通道大约有半里来长,七拐八拐都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道,显然已经走出了偃月楼,不知通向哪。
两个人又走了许久,出现一道木门,青陵拉开木门,木门后还是一间小屋子,走出小屋子,却是一间宽敞精简的小院儿。
院子里落满了白雪,只有一间向阳的北屋前面落雪清扫的很干净,屋门紧闭,里面传出琴声。
公主走过去,推开门,青陵看到一个侧影,俊美的轮廓,挺直的身躯,跟她猜测的一样,是王勉之。
公主走了进去,青陵识趣的关好门,站在门外。
琴声戛然而止。青陵退后几步,有情人相处,必然是要避一避的。
但是木屋隔音很不好,过了一会儿,屋内的声音陆陆续续传了出来,飘进青陵的耳朵里。
“公主,请听勉之说完,如果你还要离开,勉之便随你天涯海角。”王勉之沉静的声音。
“好,你说。”
“七皇子南阳之行,问斩了杨家两个人,又劫了敬献给镇国将军府的200万两银子安置难民,你以为镇国将军会善罢甘休吗?勉之还听说,还有一笔私运到洛邑敬献镇国将军的银子,也被半道上劫了,数额之大,足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镇国将军欣然应允援楚二十万大军,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这笔银子是要填补将军府平日里克扣饷银军需,巨额银子一下子没了,士兵们没了银饷,冬天还没过去,怕是已经要造反了。”
沉默半晌,公主悠悠说道,“镇国将军所以才分出二十万大军,明理是去援楚,实际是去吃南楚的粮饷,以解燃眉之急?”
“有了上一次劫银,这笔账也会算在七皇子身上。公主远嫁南楚,七皇子死活都是不同意的,但是贵妃娘娘已经求了联姻的恩旨,目的在于一箭双雕,在南朝除去七皇子,借南楚之力除去公主。公主若要能舍下十二年前的恩怨,舍下嫡亲哥哥的性命,要与勉之远走高飞,勉之陪你,天涯海角伴你左右。”王勉之沉声解释。
又是沉默半晌,公主说道,“慕瑶远嫁南楚,有哥哥带兵方能安然无虞,让皇贵妃空算计一场,也唯有哥哥带兵援楚,远离南朝才能分割镇国将军势力,才能避祸是吗?慕瑶不得不嫁是吗?”
“是的,公主,我们还要远走高飞吗?”
屋子里传来公主的低泣,屋外的青陵也听的眉头蹙起。放弃带兵权就是将自己的势力拱手让给他人,镇国将军怎么会放弃带兵主权呢?
这个派去南楚的领帅应该是五皇子吧!
她忽然想起雪夜竹林,七皇子和王勉之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难道是在谋算带兵权吗?
要解此局,保公主安宁,保七皇子无虞,必须要得到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