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公主寝殿很静，月姨靠在床边直流泪。公主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活到十八岁真是不易，可如今又被人算计，她心里如刀刮一般疼痛。

找不到雪蚕，青陵也没有法子，只好暂时熬了一种汤药，给昏睡不醒的公主喂了一些，至少能够保持公主一缕神思不会就此睡死过去。

喝下药，公主昏睡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翻了个身，嘴里喃喃的叫着什么，青陵侧耳仔细一听，原来模模糊糊反反复复的只是两个字“勉之”。

原本青陵就又急又恨，这听到公主梦里呓语，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出了明华殿。

她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看着公主身心折磨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煎熬。

王勉之，公主在这边煎熬折磨，命都不是自己的，而你，还能熟视无睹，还能独善其身，还能睡得着？

她迅速换好衣服，在脸上涂了一层药粉你，拎着那把近卫找给她的破剑，飞身奔往王勉之住处。

“出来！”她用破剑敲打了一下王勉之住处的门框。

灯亮了，门开了，王勉之站在屋内，好似知道有人要来找他，正在等候一般穿戴齐整。清丽绝伦的眸子夜光下越发幽深。

“出来！跟我来！”青陵狠声低呼。

王勉之出了屋子，很乖巧的跟在青陵身后。如此深更半夜，他不想吵醒其他侍卫。青陵也不想引起其他侍卫的注意，引着王勉之来到静谧的紫竹苑。

王勉之前脚进了紫竹苑，后脚门已经被青陵一脚踢上门扇关好了。

王勉之感觉腰间一股冷风袭来，还未及躲闪，青陵连剑带鞘一个横扫打过来。

王勉之被剑鞘打到后腰，一个大背重重摔在地上，未及爬起，又是冷风袭到，身体被剑鞘袭击，接连在地上狼狈的翻滚。

林中静到了极点，除了冬夜的风声，就是王勉之被冷剑袭击，在地上狼狈翻滚的声音和他粗重的喘息声。

王勉之就是倔强，宁可被打死，也不出声求饶或是询问挨打的缘由，越是这样，青陵心中越是气恼。

好，你王勉之清高自傲，冷漠无情，可以眼睁睁看着公主被人害死毒死无动于衷，公主有个好歹，你也别想好过，黄泉路上，你也得去陪伴公主。

青陵手下不停的挥剑横扫王勉之肉体，腹部，腰间，后背，大腿，胳膊......除了要害部位，剑身无一不狠狠横扫过来，直打得王勉之满地乱滚，遍体凌伤。

可他深邃的眼眸透着倔强和挑衅，盯着挥剑如风的青陵，挨下雨点一般落在自己身上的击打，就是不出声不叫痛。

直到王勉之被打了个半死，直挺挺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他嘴角露出一个解脱一般的笑容，其实就这样死去挺好，什么家仇国恨，什么血海深仇，统统都丢到此生此世。

来生他只愿生在普通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为一日三餐奔忙，只愿过那种简单的日子便好。

如此想着，嘴边的笑意轻缓而舒服，衬得清丽绝伦的眼眸失了深邃，显出轻松解脱的纯粹之美。

纯黑的夜里，偏偏就下起雪来，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王勉之黑黢黢的脸上，他无力伸手来拂去脸上的落雪，只是这样坦然的笑着，带着解脱。

“王勉之求死不能，姑娘正好给我一个痛快，这份恩德，来生若遇你，勉之再图报答。”

他说的坦然，青陵听着仿佛就是一种讽刺嘲笑。

如此境地，不想王勉之却只求一死，青陵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一行泪就被心里的气恼逼出眼眶。

她仰头看看天，气极反笑，“公主也被人害死了，她一心倾慕于你，临去前见你一面而不得。正好，你一心求死，那就去黄泉路上与公主相伴吧！”

青陵看看天，看看眼前一汪清凌凌的泉水，雪花落到水雾蒸腾的水面上，即刻便失了踪影，就如同尘世间的生命，活着是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死了便一切都解脱了，消失了。

她再不犹豫，抬起脚将王勉之直挺挺的身躯踢入水中，去吧，比这寒冬冰雪还要无情无意之人，但愿下辈子你会因为沾染了温泉的热气而变得温润一些。

王勉之身躯直至飞入水中，他在水里扑腾几下，沉了下去。忽而，他使劲浑身力气将头伸出水面，“你刚才说什么？公主被谁害死了！”

青陵未回答他的问题，站在水边冷冷瞧着王勉之身体在水中扑腾。

青陵原本也不想如此折腾王勉之，见他拼尽全力探头询问，终于问到公主，却也不想就此便宜了这个硬骨头，既然是折磨，就让他再喝几口冰水吧。

王勉之本是一心求死，听到公主被人害死之后，却在水里拼命扑腾，喊叫救命。但是刚刚被青陵揍得太狠，浑身无力，没折腾几下就沉了下去。

青陵见他被折磨的狠了，终于可以喊救命了，总算消了心头只恨，也总算磨平了王勉之的硬骨头，这才跳下水中，将他捞了出来。

此刻，夜深人静，天降大雪，并未有人知道她曾经到水中捞出王勉之，就算有人见到，她身着侍卫服侍，脸色蜡黄，别人也会以为是两个侍卫巡夜，不小心有人落水，被救了起来，不会牵连到她清白问题。

王勉之就这样狼狈不堪浑身湿淋淋的被青陵扔在雪地上，给他嘴里喂了一颗怯寒的药丸，等他恢复了一会儿，就带他径直到了公主的明华殿。

这次王勉之十分听话，一声不吭的跟在青陵身后，一瘸一拐进了明华殿。

二人身后，大雪纷飞，霎时间就将留在地上的足迹遮掩干净。

明华殿猛然进来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侍卫，月姨还是被惊吓到了，等她看出来是王勉之和青陵，这才安下心，想到寝殿里昏睡不醒的公主，一颗心又是悬在半空七上八下。

明华殿温暖如春，跳跃的烛光中，弥漫的都是千醉菡萸的馥郁香气。

王勉之衣衫很快就蒸腾热气不再贴在身上，而此时青陵也换好了女装从里面出来。

“你说公主被人害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王勉之脸色沉静，眼神如海一般深邃。

谁能想到这纯真无害的人便是算尽天下的王勉之，短暂的休息已经恢复了他平日的讳莫如深。

月姨又将来龙去脉跟王勉之讲了一遍，王勉之听到这儿，淡淡笑了，脸色虽然还是黢黑，但夺人心魄的笑容令青陵呆了呆，此人若不是脸上涂着药粉，该是怎样的清华绝伦，难怪公主如此倾心，青陵只有感慨造物神奇。

他明了一切的神情如深幽的苍穹，“这么说，百合露是陈妃递给公主的？”

月姨点点头。

王勉之笑着侧过头，问青陵，“公主喝的是什么脏东西？”

“公子才名果然不虚，片刻功夫便想通了关键。只是......”

“只是陈妃为何要下毒？只是陈妃当着天帝的面如何下毒？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拿到雪蚕！”王勉之魅惑众生的面容在谋算时也是静如止水。

“不枉公主为了公子倾尽一切，请公子不要卖关子，眼下让公主醒过来最要紧。”月姨急不可耐的恳求。

“雪蚕要不要拿到，公主要不要救，陈妃要不要受到惩罚的，隐藏在陈妃后面的人要不要挖出来？”王勉之眼睛闪着明华如玉的清光。

“要！”青陵说道。

“我有个条件！”

“讲条件？和谋尽天下之人讲条件，你以为我会有胜算吗？”青陵闭上眼睛。

“无论输赢，姑娘都是稳赚不赔！不过，依我看公主昏迷只是个苗头，至于后面公主会不会再有事，就看姑娘到底答应不答应勉之的条件？”

这样步步紧逼的话怎么会从一个长着如此至善至真面孔的人嘴里说出来呢？

青陵困难的睁开眼睛，“公子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青陵伸出手与王勉之击掌为誓。

“善！”王勉之诡计得逞，温柔的眼睛里却是深不见底的澄澈，“条件就是就我。”

“怎么讲？”月姨惊得嘴巴张开忘记了合拢。

“月姨作证。如果公主就此遇害，王勉之愿随她于地下，黄泉作伴，绝不让公主寂寞。如果寻得雪蚕，公主得救，除非有朝一日，王勉之沉冤昭雪，迎接父亲归来，若那时公主未嫁，勉之未娶，勉之愿做一心人，与公主白首不离。”

愿做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青陵眸子闪过惊诧，认真的看过去，研究他，了解他，折磨他，却不知他的心如一朵出水清莲，清丽高华。

王勉之如此担当，到让青陵对他多了一丝钦佩。

“但是，在此之前，谁也不能强迫我，包括你！”王勉之伸手像青陵一指，眼底却是一股子清晰的倔强。

青陵随即明白，原来他说的强迫，便是打到半死又踢进水中的一番折磨。

王勉之说完，竟赌气似的走了出去，看起来昨夜被打的不轻，直到此刻，走路还是一瘸一拐。

朝阳升起，艳光映雪，公主府银光素裹。

青陵追出去，王勉之正在看晨雪中的朝阳。

青陵站在朝阳下之下，长久的沉默，谁也不愿意打破此刻的宁静，仿佛开口便会引来汹涌潮水。

“如何拿药？”青陵不得不问。

“以命换命。”王勉之俊美的轮廓被朝阳镀上一层金黄，恍若天人。

“为何如此决绝？”

“难道你忘了，我是谁？天下之事只有我知道和我不想知道之分。天下之人，只有我想用和不想用之分。”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初见的王勉之，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自信和深沉。

“为何要拒绝公主爱意？”

“他日，自见分晓。”王勉之望着朝阳下白茫茫的雪雾，平静说到。唇边一抹笑意竟是如天边彩霞一般炫丽，又如朝阳下逐渐散去的雪雾一般凄婉。

“可是你明知，公主不会放弃你。”

“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个例外！”他带着霞光看向她，澄澈的眸子如透明的墨玉，晶莹剔透，一如他玲珑无双的心。